“我问你话呢!”见她红着眼不说话,阮修墨英眉拧起,看了看祠堂的方向,催促了一声。
桃夭瞬间醒过神来。
二表哥向来性情洒脱,肆意妄为惯了,连舅母的话都不听,若是让他知道自己今日的遭遇,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来。
还好刚刚他为了见她,人一直躲在后院,没有掺和进来。
桃夭看着他的眼肃然道,“表哥,今日的事我晚些再向你解释……”
“这就是你的答案?”他眼神薄凉,蕴着一丝无形的恼火。
桃夭知道,他这是真生气了。
忙道,“表哥印堂发黑,近期切记不要去花楼,更不要与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走得太近!”
阮修墨似被她气笑了,“我印堂再黑也没你黑,等嫁了那玩意,你就知道厉害了!”
“既然你已经决定,那我也不惹人嫌了。”将手里一个精致木盒往她手里一塞,“给你的,成婚贺礼。”
桃夭一愣。
她抬手打开,果然是一把伞。
琴心当即黑了脸,“这二公子你别太过分了,怎么能送这种东西……”
“我倒觉得,这伞挺好。”桃夭的手抚过伞柄,意味深长说了一句。
本欲转身离开的阮修墨闻言定住。
就见桃夭当着他的面撑开那把伞,指着伞骨末端,笑盈盈道,“这里,装了安心凝神的香薰,是清欢斋限量出售的新品,价值千金。”
她的指尖又落在伞把,“这里还夹着一个事事如愿的平安符,里面夹着妙华寺的一张上上签。”
迎着阮修墨震惊的视线,桃夭敛衽行了一礼,“表哥,你的好意桃夭都明白,你放心,我不会嫁入萧家的。”
今生,她不会让表哥为了她上花楼买醉,毁了自己的一生!
阮修墨还没来及多问,突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琴心一急,忙道,“二公子快走吧,要是被人瞧见,你倒是没事,小姐可就惨了!”
阮修墨闻言瞳孔微缩。
他看着桃夭,瞬间收敛了眼底的神色,月白色的身影顷刻消失在拐角尽头。
刚收回视线,就见伯夫人的心腹姜嬷嬷手里捧着一块凹凸不平的搓板朝她走来,“我等奉夫人之命而来接大小姐,请吧。”
琴心顿时急了,“夫人何时说过要让小姐跪这些?你们竟敢动用私刑!”
姜嬷嬷皮笑肉不笑,“若无夫人吩咐,我等岂敢擅作主张?”
“再说了,老妇可是粗人,有些气力在身,若大小姐不肯配合,万一伤着小姐这身矜贵的皮肉,可怪不得咱们。”
“琴心,你先回去,让书韵备晚膳吧。”
“可是小姐……”
“回去吧。”不等琴心反对,洛桃夭迈开步子,径直走向祠堂。
洛家祠堂。
桃夭跪在搓板上,两个时辰下来,额际沁出细密汗珠,面色渐渐发白,眼底却不见惧色。
伯夫人步入祠堂,一眼看见桃夭挺得笔直的背脊,柳眉不由拧起。
她点燃一炷香,先拜祭了洛家祖先牌位,方才开口。
“跪这么久,你可知错?”
桃夭缓缓转过眼,一双水灵的杏眸却是通红,“母亲明知萧大人心仪公主殿下,为何非要我嫁?”
“闭嘴!”伯夫人勃然怒叱。
她女儿如今可是公主之尊!
萧时凛区区一个吏部侍郎,提鞋的资格都不够,还想当驸马?
呸!
桃夭抹了一把眼角,“我都看见了,母亲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以她的精明,大概早已对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起疑心,倒不如她主动点破。
闻言,伯夫人眸底一锐。
洛桃夭果然知道了!
她面上不动声色斥道,“公主身份尊贵,你若再敢胡言乱语,祸害洛家,小心你的舌头!”
“更何况,萧侍郎今日当着两家人的面,已经明说了会娶你为正妻,还保证日后会好生待你,你也该知足了!”
闻言,洛桃夭咬着渗血的唇,强压下嘴角的冷意。
“他说是这么说,万一日后反悔呢?到那时,女儿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糊涂!”伯夫人拧眉打断她,“高门贵胄,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你占了主母之位,难道皇上还能将公主嫁给萧时凛做妾不成?”
“可是……”
“没有可是!”阮玉竹怒声打断,“萧时凛,你非嫁不可。”
见桃夭被她吓住,眼角含泪,委屈不已的模样,她语气更冷,意味深长凝着桃夭,“别再做不自量力的事,要不然……你屋里头的那两个婢女,怕也是不能留了。”
……
洛紫昙登上御用马车时,夜澈已经高坐马鞍。
只是,方向却与她背道而驰。
她忍不住出声,“本宫的头还疼着,承王殿下不送本宫回去?”
夜澈居高临下睨她,“本王又不是太医。”
洛紫昙一噎,下意识皱眉,“可是父皇不是说……”
“本王会自行向陛下请罪。”
话落,夜澈朝黑羽卫扬手,“送公主回宫!”
洛紫昙还没回过神,座下车轱辘便动起来,差点没能坐稳。
再回神,夜澈和逐风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视线里。
洛紫昙咬着牙生闷气。
若能让承王亲自护送,那该多大的脸面啊。
“该死的洛桃夭!”
她狠狠一拍窗柩,自然而然将今日的变数,都归咎在洛桃夭身上。
入夜,这场雪越下越起劲。
顶着风雪,逐风紧跟夜澈,来到一座幽静别苑。
进了寝间,夜澈拍去身上铺洒的雪花,就听逐风道,“王爷先歇着,属下这就去请阮神医过来施针。”
他一愣,“不必。”
逐风诧然,“王爷急着回来,属下以为……”
夜澈摇了摇头,“本王无恙。”
他坐了一会儿,从怀中掏出那瓶舒宁,挑开瓶盖。
顷刻间,芬芳弥漫。
他鼻息微动,呼吸明显缓慢,眼底,带着难得的欣喜。
逐风观察着他的神色,恍然明白了什么,眼底露出难以抑制的惊喜,“王爷,您……您能闻到香味了?”
夜澈收敛神容,缓缓点头,“闻到了。”
逐风嘴角忍不住咧开,他蹲在桌前,端详起那瓶舒宁。
平日里话不算多的少年,此刻喜不自胜地热络起来,“这东西到底是洛大小姐制的,还是清欢斋的新品啊?”
“属下曾听惊雷大哥说,清欢斋的香薰,都出自洛家三小姐的手。”
“若是清欢斋的,咱们不如联系洛侍郎,将他们制香的师父请过来?”
说不定这回,阮神医能找到王爷的病因。
夜澈骨节分明的手摩挲着瓷瓶,唇角慢慢勾出弧度。
“这东西,既是她所制,自然也是清欢斋新品。”
逐风灵光一闪,“王爷的意思是,清欢斋的幕后主子,其实是洛大小姐?”
闻言,夜澈神色散漫,看着摇曳的烛火,语气幽深。
“高门后宅里的事,谁知道呢?”
逐风眉宇间流过一抹赞叹,“没想到那洛家小姐年纪轻轻,竟有这般能耐。”
夜澈却轻嗤出声,深邃的轮廓在寒雪夜里,泛着冷戾之气。
“此女心机深沉,所求绝非仅仅是退亲。”
逐风一怔,想起那些为了进承王府,不择手段对王爷献殷勤的女子最后下场,突然打了个寒颤。
他忍不住为洛桃夭说话,“可属下瞧着,总觉得这洛大小姐与旁人不同,她更像是想借王爷的势,保她一条命。”
洛家后宅的那场冲突,他从头到尾都听得仔细。
临安伯夫人对长女的态度,总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异。
“她想怎样,与本王何干?”
逐风只得闭嘴,又忍不住问,“那这瓶香,要交给阮神医瞧瞧吗?”
“阮修墨如今在哪?”半晌,夜澈忽然问道。
逐风认真想了想,“听闻定国公这几日常驻城郊守备营,属下猜……阮神医这会儿应该偷偷去了醉春楼!”
刚刚离府的时候,他还悄悄打听了一嘴。
听说阮神医对他这位表妹,从小就十分关照,今日洛大小姐纳征,还特意遣了喜乐过来送礼……
情伤难愈,就更得不醉不归了
夜澈将舒宁递给逐风,“以本王的名义向洛京臣买断这款香,再传信给阮修墨,今夜戌时,醉春楼见。”
逐风睁大眼睛,“王爷……”
要去花楼?
夜澈眼皮一掀,“你有意见?”
看着逐风光速消失的身影,夜澈眸底闪过一抹深锐。
他倒要看看,这东西的价值,到底够不够保她那条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