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
桃夭渐行渐远,隐约听着洛芸梨语中的嫉妒和不甘,冷笑在心。
凭的,当然是她这门只需两成分红,就足以在前世养活萧府的制香手艺!
琴心急匆匆跟了上来,“小姐,这回咱们是把夫人得罪狠了,要不,奴婢让人去告诉大公子一声?”
“你去说了,洛京臣就能出手救我?”桃夭淡声反问。
琴心挠了挠头,“可是,从前每次夫人要罚小姐,不都是大公子帮咱们的吗?”
“从前她对我的那些惩罚,不过是借机让洛京臣对我施恩罢了。”桃夭步伐稳健朝着祠堂走去。
这份制香手艺也算是她的一桩奇遇。
小时候她有次吃了河虾后发病昏倒,被一位温柔貌美的夫人救下,夫人说她也有同样的病症,故而随身备着药。
那夫人是一位技艺高超的制香女艺人,她说自己体有痼疾没有成家,一身技艺无法传承,又见她闻香辨味颇有天赋,决定收她当关门弟子。
可在她学成那年,师父却悄无声息离开了,而清欢斋,便是师父留给她的。
当时的她虽然不知身世真相,却也很明白,伯夫人不待见自己。
三年前,她以不方便抛头露面为由,将清欢斋主动交到了大哥洛京臣手中,请他安排手底下的管事负责经营,而她自己只负责研制香熏。
洛京臣此人看着霁月清风,实则左右逢源,趋炎附势。
自从淡泊名利的临安伯辞官离京,四处云游后,身为洛家长子的洛京臣升任礼部侍郎,也成了洛家的主心骨。
当时年芳十四的她,对洛京臣提出的二八分账,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因此,洛京臣也愿意偶尔庇护她几分。
如今想来,前世嫁入萧府的她,实在天真得很。
知道自己的香薰很受欢迎,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非但不在意自己只得两成利润,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大哥经营有道的功劳……
后来她才知道,早在洛京臣入仕时,清欢斋便一直交由大嫂窦氏打理。
在窦氏的手中,清欢斋日渐红火,在京中贵圈里的名气也越来越高。
伯夫人逢人提起,却只夸耀自己的长子不仅官运亨通,而且擅于经商。
久而久之,甚至还传出洛家三小姐洛芸梨制香天赋异禀,只因身体虚弱,不便抛头露面,才将香坊交给大哥打理。
那些独特的香熏,也常常成为他们母子与京中官眷打交道的人情礼。
姓洛的一家人,联合萧家,吸她的血,占她的身份,夺走属于她的尊荣,最后,还要了她母子俩的性命,理所当然霸占一切……
可怜她与父皇终是骨肉分离,阴阳两隔,直到死都没能见上一面!
此恨,不共戴天!
琴心未曾注意到桃夭的脸色,只觉更纳闷了。
小姐说的她每个词都懂,可合在一块,却是满头雾水了。
难道,大公子从前对小姐的好,都不是真心的?
“连大公子也救不了小姐,那小姐该怎么办呀?”
“若是让夫人知道小姐说的什么醉兰香都是编的,那可就糟了!”
琴心壮着胆子道,“要不,奴婢收拾点东西,带着小姐跑吧?”
照着往常的经验,待夫人得空,小姐一顿杖责肯定逃不掉!
闻言,桃夭停下脚步,抬手捏了捏琴心肉呼呼的圆脸,看向琴心的目光有些不可思议。
“你这鬼丫头,怎就知道醉兰是我编的?”
琴心理直气壮道,“小姐从前制的那些香薰,除了最新的这款舒宁,其他都尽数给了大公子,所有名字奴婢都记着呢,哪有什么醉兰?”
“而且,奴婢刚才悄悄接近娉霜,她身上那股兰香虽然奇怪,奴婢却是闻过的。那分明是檀止香和舒宁混合的气味!”
“再者,小姐听到那两人私会明明是意外,可他们身上,却偏偏沾上前所未见的醉兰香。”
这世间,哪有这么多巧合和侥幸?
琴心歪着脑袋道,“所以我猜,定是小姐在庭园时,找机会故意洒在她身上的。”
桃夭瞬间对琴心刮目相看。
她说得没错。
拿耳坠的时候,她将香洒在萧时凛袖子上。
阮玉竹不愿让旁人知道她会制香,自然不会质疑。兰姨娘更不可能从地底下爬出来揭穿她。
琴心晃着桃夭的手问,“小姐的目的,就是让娉霜得到报应对不对?”
桃夭失笑,拉着她的手往前走,“你说得很好,但只对了一半。”
“娉霜是该有报应,但我的目的从不是她。”
那些混合香,她本是打算留给洛紫昙的。
可她发现,夜澈根本不似传言中的凶戾无脑。
他忠于父皇,而洛紫昙如今又是父皇的掌上明珠,想要在夜澈眼皮底下耍心机对付洛紫昙,谈何容易?
一个不慎,说不定还会反噬己身!
所以在娉霜出现的时候,她重新锁定了目标。
娉霜从小伺候洛紫昙,又是阮玉竹精心挑选的人,即便不能揭穿洛紫昙,至少也要逼着她自断一臂!
她才好顺势毁掉礼书,挑拨萧洛两家的关系。
可惜,阮玉竹心计太深,反应也极快,要想彻底退掉婚约,还得另谋计策。
桃夭简单与琴心说了几句,也不知她到底听懂了多少。
就在快到祠堂的一个拐角处,一道熟悉的身影忽然从树后走出,拦下了她。
男人一身月白锦衣,腰束玉带,乌亮墨发高高束起。丹凤眼,眸似星,面如冠玉,俊美绝伦。
“二公子!?”琴心几乎惊呼出声。
临安伯夫人是定国公府阮家庶出的小姐,因嫡长姐坏了名声,这才替嫁到临安伯来。
来人,是定国公府二公子阮修墨。
这位二公子要说是定国公府的异类也不为过,年纪轻轻声名狼藉,终日流连花楼,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
明明在夫人的阻挠下,二公子已经将近两年不曾见过小姐了,为何今日又来?
琴心下意识挡在桃夭跟前,今日外头那么多人,小姐好不容易替自己正名,若是让人瞧见在祠堂外私会二表哥,那小姐的清誉就全完了!
阮修墨手里把玩着一柄折扇,缓步走近桃夭。
她第一次在那双风流不羁的眼底,看见了认真和凝重。
“洛桃夭,我最后问你一遍,你真要嫁给萧时凛那头披着人面的狼?”
看着他那张俊颜,桃夭只觉恍若隔世。
“二表哥……”
眼角,不知不觉湿润。
二表哥阮修墨虽然纨绔风流,却是定国公府对她最上心的亲人。
前世她高高兴兴收下礼书,回到房里时却收到了阮修墨送来的贺礼,里面是一把伞。
对于即将成婚的人来说,送伞可是不吉利的。
她一时气愤,说了不少难听话,将人给气走了。
不过多久,才得知他离开临安伯府后上醉春楼买醉,被人以窝藏逃犯的罪名抓进天牢,足足关了大半个月。
后来,人虽然放出来了,他却在牢中被打断了腿,还耽搁了救治的时间,自此仕途尽断。
可尽管如此,表哥还是没有真的记恨她。
记得前世她惨死后,萧时凛以难产为由将她草草安葬。
整个洛家无人问询,唯有瘸腿的阮修墨带着定国公府的人上门大闹,宁可冒着惊扰公主的罪责,也要为她讨个公道。
可惜当时她不过是个游魂,费尽心思也阻止不了二表哥。
想起前世二表哥和定国公府最后的结局,洛桃夭眼底泪意盈眶。
幸好,这一世,她真正的至亲都还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