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陈辞的嘶吼，喊的是她的名，从遥不可及是悬崖上方传来。
一瞬间……
华摇陡然睁开眼，映入眼帘是熟悉的昏暗洞穴，剑在身旁，周围一切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只有不远处剩下篝火残灰，余热尚未散尽。转转头，看见了躺在身边的陈辞，双目紧闭，眉峰耸立。
莫非……刚才一切都是幻觉？
华摇疑窦丛生，低头看去，发现身上除了林中所受的伤外，便没有什么伤口了。
真是怪事，若是幻觉的话，那么他们是什么时候中幻觉的？况且这幻觉也未免太过真实了些，她几乎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于崖下尸骨无存了，结果只是一场梦——幸好只是一场梦。
庆幸至极地松一口气，正当她打算喊陈辞醒过来时，陈辞忽然低低□□一声，随即整个人缩成了一团，一只手弯成鹰爪似的紧紧抓着胸前衣襟，像是要生生扣进血肉里，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呼吸急促，汗水淋漓。
“陈辞？陈辞？！”华摇吓了一跳，慌忙去拍他的脸，“快点醒过来啊！”
然而毫无反应，接二连三的呼唤宛如石沉大海。
糟了，他幻觉入得太深，或许是在里面出了什么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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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陈辞愈来愈痛苦，硬生生把薄唇咬出殷红的血来，华摇暗道一声不妙，正想着办法，忽然，最先听到的那怪异之声又再次响起，便是从洞穴深处传来的。
有点像人类的低声呢喃，又似是野兽哀嚎，终是辨别不出一星半点的由头，华摇觉着眼前渐渐有些迷蒙，脑袋跟着昏昏沉沉，猛然反应过来了，干脆利落地举剑往自己手上划了一刀。
见红的一瞬间，华摇便清醒过来。眼里一闪而过的恍然大悟。
她犹豫片刻，不太忍心在陈辞身上也划出一道口子，看了看黑黝黝的洞穴前方，不再迟疑，取了个火折子往声源走去。
怪声时起时止，越往里走，便越潮湿阴冷，却能看见微弱的光源。华摇警惕十足，走了没多远，便堪堪停住，犹豫不前。
面前是分岔出的数道洞穴，外表看上去条条道道是一个模样，入口黝黑不见底。头顶空无，泠泠月光从巨大的豁口撒进，正正落在豁口下方的巨大石块上。
这石头高约九尺左右，近似靛青之色，通体遍布着大大小小且深浅不一的孔洞，经月一照，宛如遗世神迹般不可靠近。
这时候，原本停止的怪声又再次响起，却是比原先更加响亮清晰，也更加空灵诡异，如同有人贴在耳畔轻声细语，阴冷滑腻。
华摇唯恐自己再深陷幻觉之中，时时刻刻握紧着剑，准备划自己一刀，就好像自己身上那血肉不值钱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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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岔路口太多，她不敢轻举妄动，便站在原地，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这怪声究竟因何而起。然而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太对，便在每个洞穴的入口处都站着观察了一会儿，最后甚至爬到了石头上面。
她气馁极了，想着如果陈辞也这儿的话，说不定很快就能看出来端倪。
陈辞陈辞，她要是再没想到办法回去，就真的要当寡妇了。
叹一口气，华摇烦躁不已。这他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该死的怪声一下有一下没的，跟风一样，捉摸不透，还时有时无。
等等……风？
她兀自愣住，须臾，眼中逐渐清明，想到了什么。又在每个洞穴前站了一会儿，随即站在石块前，等风起。
那洞穴里似乎是通的，有风阵阵传出。华摇发现，每每风起，怪声便会跟着响起，而离石块越近，那声音便越响亮。
她喜不自胜地得出结论，大抵是因为石头上的孔洞太过繁多细密，风声灌入，空气与互相串通交错的孔洞发生摩擦，便发出了这类怪异的声响。
华摇验证的方法也很简单，功力恢复了三四层，她便简单粗暴地挥使华月剑破坏了这巨大的石块，虽说不上是轻而易举，但勉勉强强，还是能够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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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结果出现，华摇听见陈辞那边传来“啊！”的一声，立刻撇下一大堆碎石飞奔回去。
陈辞似乎疼的更加厉害了，梗着个脖子艰难喘气，感觉是下一刻就会一命呜呼的状态。
“陈辞！”华摇狂奔过去，目标明确地两手在他衣袖怀中四处摸索着，终于摸出一个小瓶子，从善如流地拔开塞口，在手心倒出几颗小小的药丸，却在将要喂给陈辞时犹豫了——她不知道要喂给他几颗。
眼看着陈辞就要翘脚离去，华摇一咬牙，干脆一股脑把手心里的药全给陈辞塞进了嘴里，然后帮助他将药丸悉数咽下去。
反正都快要死了，就这么着吧。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这时候忍不住像个老太太似的絮絮叨叨着：“公皙辰你不能死啊，你，你要是死了，陛下怎么办，安绥国怎么办……我怎么办……”随着陈辞表情逐渐平静下去，她眸光也跟着逐渐黯淡。
最终，怀里的人不动弹了，华摇颤抖地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一瞬间，眼里骤然滚出一滴泪来——还活着，他还活着！
欣喜欲狂地抱紧了陈辞，她听见耳畔传来几不可闻的微弱声响：“华摇……”
华摇抱着他的手不松，在背后悄悄掰着手指数了数，便道：“这是你第三次喊我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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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辞孱弱地勾唇笑笑：“你数错了，是第四次才对。”
“嗯？”哪里来的第四次。
华摇不解，正要松手询问，背后却是轻轻柔柔地搭上了两只手，将她抱近了些。
她始料未及，浑身僵住，听见对方淳淳嗓音勾人，真挚温和：“对不起，华摇。”
“嗯？？？”
这还是陈辞第一次主动地去拥抱华摇，虽然华摇很高兴，却更加困惑了，直来直去的脑袋里装满了“啥啥啥”。
糟了，她本来就不太听得懂他说的的话，结果经历一场幻觉回来，更是听不懂了。
陈辞也没有想要解答的意思，抱够了，便毫不拖泥带水地一松手，又恢复成了以往那个虽言笑晏晏，但疏离冷清的姿态。
这边的华摇还没从“美人”主动的状态里恢复过来，怀里便突然一空，顿时感到心也被挖去了一块，悲从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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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几乎要以为陈辞以前是不是戏班子的，怎么说变脸就变脸，敢情别人家小夫妻是日日琴瑟和鸣，她家是白天逢场作戏，夜里鸡飞蛋打。
——憋屈，憋屈极了。
“该走了大当家。”陈辞权当看不见华摇脸上欲求不满的表情，将头转向洞穴腹地看了一会儿，便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
“走？去哪？”
“回家。”这个时候，他们差不多已经布置妥当了吧。
好险。
不过……幸好她在。
……
这天，祈涉山上来了一个人。是个姑娘，其暴力程度跟华摇有的一拼，以高头大马开路，武力不俗，刷刷干倒了寨子口的人，一路横冲直撞，直冲华摇的小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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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摇自回来后，便一直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睡得四仰八叉的，睡姿难看至极。猛听见院子里有人在喊自己，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也不更衣打扮，就这么推门出去了。
“你就是华摇？”刻薄奚落的女声响起，“也不怎么样嘛，看着好弱。”
华摇睡饱了，便没什么起床气，反而好脾气地不去与对方计较，揉了揉睡眼，她挑目看去，先是看见一匹上好的汗血宝马，随即视线上移，才看见一个面相凶悍的姑娘，明明生着一张异域风情且年轻稚嫩的脸，头上却要盘一个成熟老气的发髻，一点都不可爱。
华摇扫了一眼周围，见自己手下个个都负了伤，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厉声质问道：“都你干的？”
姑娘还挺骄傲，不屑地哼哼：“是我干的，如何？你的人自己不行，我便好好教教他们什么才是功夫。”
“照你这话，你今天这是专程来找我打架的？”
“你可别高看自己，我今天来主要是来找陈辞哥哥的。”说着，她脸上渐渐浮现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狠厉之色，“听说你强迫陈辞哥哥当丈夫，我呸！老女人，你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怎么好意思的呀！”
华摇笑了，面对对方的狂妄，倒是一点也不气愤，反而学着露出一个陈辞的招牌笑容，笑眯眯道：“可是那能怎么办呢，你陈辞哥哥都已经跟我成亲了。”
随后又故作委屈巴巴地摸了摸微微鼓起的肚子，“昨天大夫还来把脉，说我啊，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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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这不要脸的架势一半是自学成才，还有一半大概率就是被陈辞给传染了。至于这微鼓的肚子，无非就是昨晚上吃夜宵吃撑了，现下还有些发涨的成果。
果不其然，最后三个字在对方听来尤为刺耳。
“你！你！我要你死！”小姑娘气得话都说不全，从身后掏出一根鞭子来，连马都不要了，直接冲华摇面门飞身而去。
“住手！”
“啪！”
“噌。”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华摇站在原地没挪一步，笑吟吟地看着小姑娘的鞭子被人抓了个正着，纤细的脖子上还抵着一把弯刀，不远处，是姗姗来迟的白衣公子。
随即，四个人将她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