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过的基坑泛着铁锈色,陆川的工程检测尺刚触到支护桩,尺身上的反光突然被激光红点吞没。黄大勇倚在三十米外的挖掘机履带上,手里转着激光笔笑道:\"陆工,这锚杆间距可是严格按照专家论证方案让的,错不了。\"
陆川的防水靴陷进流塑状黏土里,每拔一步都带出腐烂的草木气息。他弯腰避开刺眼的激光束,全站仪的棱镜光斑在护坡网格梁上跳动着,像一串被斩断的摩斯密码。手机拍照声混着雨滴砸在安全帽上,取景框里锚杆头的外露长度参差不齐——最右侧那排甚至没有螺纹痕迹。
\"设计文件要求锚杆间距15米。\"陆川用黄铜检测尺敲击网格梁,金属撞击声惊起几只藏在钢筋网里的麻雀,\"黄工,这排锚杆怎么少了三根?\"
黄大勇的激光笔突然扫过陆川眼睛,红色光斑在视网膜上烧出短暂的盲区。等视线恢复时,施工员已经凑到跟前,安全帽下的刀疤在阴影里蠕动:\"陆工刚毕业吧?基坑支护这玩意儿,就跟女人穿丝袜似的\"他忽然用激光笔戳向边坡,\"透点气才安全!\"
陆川的瞳孔猛地收缩。激光束扫过的锚杆孔洞中,有半截注浆管正渗出暗红色液l。他摸出取样刀刮蹭管口,指尖传来的触感不是水泥浆,而是掺着铁锈味的泥水混合物。
对讲机突然爆出电流声,项目经理杨志刚的吼声震得空气发颤:\"烦请监理部马上到2号出土口验收!\"黄大勇趁机拽走检测尺,激光笔在陆川的笔记本上画出扭曲的s形:\"年轻人,工地上较真会短命的\"(作者写到这突然想起自已刚毕业进入的的整改通知单,方丽娟旗袍上的青花瓷纹样在碎纸屑中忽隐忽现。
暴雨拍打彩钢瓦的声响突然密集。杨志刚踹门而入时,安全帽上的探照灯正好照出沈国昌无名指上的青铜戒指——戒面凸起的纹路与锚杆端头的锁定螺母如出一辙。
\"这是最新的注浆记录!\"杨志刚将文件夹摔在桌上,震得沈国昌的钢笔滚落在地。陆川俯身去捡,突然发现地板缝隙里卡着半张被撕毁的配合比通知单,c30混凝土的\"3\"字被人用红笔改成了\"2\"。
沈国昌戴上眼镜的速度像塔吊收起钢丝绳:\"既然施工方补了资料,小陆就按程序签字吧。\"他的钢笔尖悬在验收单上,墨水滴落处正好覆盖了锚杆数量栏。
陆川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起大学实习时见过的锚杆验收流程:钻孔深度、注浆压力、锁定预应力,每个环节都需要监理旁站。而现在,会议桌下那双沾记泥浆的劳保鞋,正将某种黏腻的液l蹭到他裤脚——不是雨水,而是未凝固的水泥浆。
暴雨中的探照灯突然扫过窗户。陆川借口去洗手间,却在消防通道撞见十几个工人正往锚杆孔里插入钢筋头。黄大勇的激光笔在雨中划出猩红的抛物线,工人们像是提线木偶般将注浆管插入虚设的孔洞。更远处,五台注浆泵的压力表指针全都诡异地停在08pa——这正是规范要求的最低值。
手机摄像头刚对准现场,林雪的伞面突然遮蔽视线。\"陆工,您的检测尺忘在会议室了。\"资料员递来的黄铜尺身沾着新鲜的水泥浆,尺槽里嵌着半片带刻痕的混凝土碎块——与沈国昌公文包里藏的试块断面完全吻合。
当陆川返回会议室时,碎纸机正在吞噬最后一页原始验收记录。杨志刚的鳄鱼皮钱包摊在桌上,露出一叠盖着\"特供08地块\"印章的运输单。沈国昌转动着青铜戒指,戒面在验收单上压出浅浅的凹痕:\"小陆,知道为什么让你选c吗?\"(这句话就像是魔咒,每问一次,感觉自已被带歪的程度又提高了一点)
暴雨中突然传来金属断裂的脆响。陆川扑到窗前时,正好看见一段网格梁带着虚假的锚杆坠入基坑。探照灯扫过坍塌处,二十几根钢筋头在泥浆中泛着冷光,像被拔掉毒牙的蛇。
\"支护桩位移又超标了吧?\"沈国昌的声音混着碎纸机的嗡鸣,\"明天让施工方补打锚杆就是了。\"他的钢笔尖在验收单上画出完美的圆弧,墨迹未干处隐约浮现被特殊药水覆盖的条款:\"若因地质原因造成支护失效,监理单位免责。\"(这些年不知道‘地质原因’背了多少顶锅)
陆川的指甲在桌底刮擦,木屑混合着冷汗嵌进指缝。他忽然想起毕业答辩时教授展示的基坑坍塌案例:那些在验收单上签字的监理工程师,后来都成了法庭上的被告。
\"我想再看看钻孔记录。\"陆川的声音有些发颤。杨志刚突然掀开安全帽,刀疤从额头延伸到嘴角:\"监理费都被甲方砍到三折了,还装什么圣人?\"他的手机屏幕亮起,照片里陆川的劳动合通正被碎纸机吞噬。
林雪适时递上热茶,青花瓷杯底映出沈国昌镜片的反光。资料员整理文件时,腕间的蛇形纹身擦过验收单,在某个被修改的数据栏留下细微的鳞片状压痕。
暴雨在凌晨三点转为细雨。陆川蜷缩在活动板房的铁架床上,手机光照亮墙面的霉斑——那些放射状纹路竟与锚杆孔的分布图惊人相似。隔壁传来方丽娟销毁文件的碎纸声,混着沈国昌打电话的只言片语:\"让陈德发明天送c25的试块\"
他突然翻身坐起,从裤脚刮下的水泥块在放大镜下显出异常结构——没有水化反应生成的钙矾石晶l,只有松散的海砂颗粒。这根本不是正规水泥,而是用海砂和粉煤灰勾兑的劣质品。
走廊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陆川掀开窗帘一角朝外望去,杨志刚正指挥工人搬运成箱的茅台,酒盒上的\"防水涂料\"标签在夜色中泛着冷光。黄大勇的激光笔扫过集装箱缝隙,照亮几捆用防水膜包裹的现金——封条日期正是今天的验收时间。
手机突然震动,班级群弹出新消息:\"南江建工破产前承建的某项目发生坍塌\"配图里扭曲的钢筋网架下,隐约可见半截带着刻痕的混凝土试块。陆川的拇指悬在发送键上,相册里偷拍的注浆现场照片突然自动加密。
暴雨再度倾盆时,陆川在支护桩根部发现了真相。三根真正的锚杆被焊死在废弃钢筋笼里,注浆管连接的不是水泥泵,而是直接插进市政排水管。黄大勇的激光笔在雨中画出猩红的笑脸,杨志刚的吼声混着雷声传来:\"给他看看什么是行业惯例!\"
刀疤强驾驶的渣土车突然撞破防护网,车厢挡板内侧的符咒在车灯下宛如扭动的毒蛇。陆川转身狂奔,安全帽被飞溅的混凝土块击中,耳边最后响起的是林雪温柔的提醒:\"陆工,小心脚下\"
探照灯扫过基坑边缘时,二十几根伪造的锚杆正随着坍塌的土方坠入深渊。沈国昌站在办公室窗前,青铜戒指与钢笔帽上的五角星折射出相通的冷光。碎纸机仍在吞吐着真相,而暴雨中的明志市,新一轮的混凝土浇筑正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