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听陆瞻提起月仙集,林胭竖起了耳朵,内中到底如何牵扯的,她做梦都想弄明白。
将手边杯盏斟了八分满后,听庾冰缓道:“下属只知道一点,范府台上任云香府之前,并无什么心疾。”
陆瞻微蹙着眉:“庾兄如何得知?”
庾冰道:“调任云香府前,范毅任职艮州象府,下属有旧友同在艮州,如此,便去信问了一番。”
陆瞻听过久久未语,像是沉在了思忖中。
庾冰说完该说的,便只顾吃菜。
林胭默默记着庾经历的话,见陆瞻已喝了好些酒下肚,取着碗,给他盛了半碗汤。
半刻过去,庾冰觉得腹中饱了,便搁下筷子,起身告辞。
陆瞻端起酒杯饮尽杯中的酒,对林胭道:“去厨院一趟。”
林胭轻应着:“是。”她知道陆瞻让做什么,厨院里能住着谁,带庾文昭婆孙过来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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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冰正要出门去,陆瞻也没拦着,只是走在廊子里,身后的林胭缓道:“庾经历且慢,稍等一会可好?”
庾冰惑了一瞬,不解地看着她:“是陆府台还有话?”
林胭轻笑:“略等一等便知道了。”说罢,她朝厨院走去。
庾冰看着她的背影,而后又把目光投在晕了一圈昏暗的烛火上。
烛火摇曳跳动,让他想起了身在凤台的幼子。
上回托人去凤台,受托的人竟迟迟没回到云香府,那个家里是什么境况……他心头堵满了担忧。
林胭领着庾文昭和哑阿婆缓缓走过来时,庾冰的思绪,正好飘风到凤台。
“去吧。”林胭蹲下身子,轻拍了一下庾文昭稚嫩的肩膀,对他低低轻语。
庾文昭看着几步开外的那个身影,眼睛蕴出温热,他是想飞奔过去的,却不知怎的,两条腿却好像被术咒定住了。
在漂亮婶婶牵住他的手,告诉他去见爹爹时,他的心便已经从厨院里飘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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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文昭试探着向前一步,再一步,死死盯着那道……对他来说,是人生全部的身影。
林胭三人来的十分安静,脚步更是轻到极致,故而,待庾文昭紧张地同手同脚的走近时,庾冰才侧身过来瞧。
庾文昭被惊了一跳,忙使劲揉着眼睛,他生怕这是一场梦境。
无怪他作此想,这样的梦境,他已梦过许多回。
庾冰没有比庾文昭好多少,才思着身在凤台的幼子,怎么……就出现在眼前了?
他细细地瞧着,从上至下,用目光轻扫着庾文昭。
“……爹爹?”庾文昭轻轻唤出一声,并伸出白嫩的手,轻拽着庾冰衣角。
唤过爹爹后,没听见他爹爹回应,庾文昭便慌忙退后半步,在脑子里回想他爹爹教过的礼数,对庾冰作了一个揖礼。
“孩儿见过爹爹。”他将那小小的身板弯得极低,显得极为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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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从廊子的那头吹向这头。
庾冰任由夜风吹拂着脸,他有些不可置信。
“孩儿文昭,见过爹爹。”半晌也未听见回应,庾文昭心带忐忑,再次轻轻出声。
庾冰蹲下去,搂住那小小的身板儿,连着唤了数句“文昭”。
他抬起目光看着林胭,望见林胭身侧站着的哑阿婆,怔了征。
牵住庾文昭走过去,庾冰对哑阿婆轻唤一声:“岳母。”
哑阿婆喜极而泣,抹了两把眼睛后,忙对庾冰比着手势,一会子指着林胭,一会子指着庾文昭,又一会子指着陆瞻所在的那间通明的屋子。
庾冰看明白她想表达的东西,点了点。
他对林胭道:“多谢林姑娘照看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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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胭笑着颔首,见庾文昭紧紧攥着他爹爹的手,生怕如梦中泡影般跑了,她不由揉了揉庾文昭的脑袋。
寒暄过几句,便不再搅扰人家一家子难得的团聚,回了屋里。
庾文昭记着爹爹让练字的事,握了松,松了握,终于是放开了庾冰的手,如疾风一般,跑回住处去取纸稿。
庾冰重新进屋子,回到桌案边坐下,对陆瞻道:“府台还想知道什么?但凡下属知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今晚备下的酒算得性烈,陆瞻饮过好些,此刻,整个人身上都沾染了酒味儿。
庾冰的话在他意料中,他倒是未见有多欣喜,“庾兄知道些什么?”
庾冰在见到庾文昭那刻,便已打定主意,要把探得的事和盘托出了。
他道:“下属之所以对前府台范毅的猝死存疑,是因……”
“疑点有三。其一,在最初范毅招全济堂罗大夫诊定心疾的前一个晚上,恰巧,下属也逢染风寒,为着省事,便请罗大夫走了遭吏舍。事后,药童送药来衙里,见着他手上的两摞药包,便多问了一句范府台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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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瞻问:“怎说的?”
庾冰道:“并无大碍,平常着寒而已。”
见庾冰停了一瞬,陆瞻道:“你接着说。”
庾冰接着道:“其二,范毅猝死后,罗大夫有半个月未出诊,听说,是病了。至于其三嘛……范毅和桐苑青黛姑娘关系匪浅,可以说是入幕之宾不为过……青黛有个习惯,便是每逢月中十五,去城外金华寺住上三天……”
范毅猝死的时日,作为接任的陆瞻自然再清楚不过,他道:“也就是说,范毅恰好死在桐苑的出城之时?”
庾冰点头,又道:“青黛回城后,听说范毅的事,便匆匆上衙里吊唁,但范夫人不许,还当场闹了起来,对桐苑的又打又骂。”
听完这一番,陆瞻问:“这便是你为何去信艮州旧友那里,问范毅过往病史的缘由?”
庾冰神色轻凝,“府台不觉得这一连串的事,有些过于巧了?桐苑那背景可不简单。”
陆瞻颔首,“是有些巧。”桐苑八方依附,想要在短时内,查清背后那个掌控的势力,实非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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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依庾兄之见,月仙集里的江陵二字又如何作解?”陆瞻道。
庾冰微蹙眉头,“这事,我也琢磨了许久,没什么头绪。”听陆瞻一口一个庾兄,他便索性收了下属那称呼,他心里明镜似的,陆瞻是想拉他上船了。
党争?他并不想掺和。
但……
有些事不是不想,便能逃脱的。
他二叔已然代表庾家下了场,将来若不想受此牵扯,如今,他则必须擦亮眼,择势而动。
庾冰道:“今天有一则江陵县的呈文,因到的晚些,倒还没有呈到府台的案头。”
“与范毅相关?”
“或有些关联。”庾冰回想着呈文内容,道:“上月初二,江陵县有人报案,在白河边上发现了一具男浮尸。江陵县衙当即录案侦查,而后,在沿河上游的密林小道里,发现了一辆翻毁的马车,金银细软却是没有了,但找着两张身契。身契的主人——正好是随范夫人扶棺回乡的小厮和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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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的具体详情……我明天一早亲呈大人,大人看过便知道了。”
陆瞻“嗯”一声。庾冰的话指着两个方向,一个是桐苑,一个是全济堂。
看着空空的杯盏,他便伸手去够酒壶,哪知够了半天,才发现桌案上早没了那东西。
陆瞻沉了沉面色,不由向那动手脚的人扫去。
林胭只细细竖着耳朵,将听来的话存在心头,以待一会仔细思揣。见陆瞻的目光扫来,便垂下视线,就是不去取那被移走的酒壶过来。
陆瞻收回目光,庾冰尚在,他不愿意当着外人太过地落她脸面,知道庾冰还有话没问,便主动为他解惑道:“有人要带文昭和他阿婆俩上京去,正好遇上我来云香上任,瞧他俩变着法的逃跑,便顺手救下了。倒不想是你儿子。”
庾冰听过了连忙道谢。
文昭的娘很是普通,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姑娘。
但在两人未曾遇见,未发生那个意外前,庾冰从未想过,他的命运会和文昭他娘的命运相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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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他为避雨进了一间破庙,而文昭的娘却先他之前进了破庙最里间。
观四下无人,便褪了紧贴在身子上的湿漉衣裳。
他不知里面有人,大步流星地打量着破庙的枯败径直往里走,走着,走着,便瞧见了不该瞧的。
他并不爱文昭的娘,和她成婚,不过是因着负责和对家中催促成婚的生厌。
日子不紧不慢过着,谁知,生文昭的时候,文昭的娘遭逢难产,走了。
待文昭到了两岁,他才离了那个家,因念着幼子在凤台,且不愿回京里,这才待在府衙做个经历。
庾冰不用思忖也知道,带文昭婆孙俩上京的,定是他二叔无疑。
思量到此处,庾冰看着陆瞻,想拉他上船,没句准话怎么能成呢?
他对陆瞻道:“府台的惑解完了?……那在下便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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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瞻哪里能不知,他话里的弦外之音,沉声道了句:“两虎相斗,隔岸观火。”
两虎相斗在明,隔岸关火在暗,谁明谁暗……
庾冰听明白他的意思,随即感叹了句:“好个隔岸观火!”
他略略沉思,“便让文昭婆孙俩,继续借住在这里吧。”突然去到他身侧太显眼,并不安全。
院子空着也是空着,陆瞻应下。再者说,撇去其他不提,这也算庾冰的诚意。
庾冰出去后,林胭仔细观察着陆瞻表情,略略离人远了些。
“躲什么?”
清清冷冷的语气,正好砸在林胭心头,她轻咬住唇,又走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