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是你舅母回来了。”徐厚原道。
林胭也猜到了，她看着徐厚原：“舅，您再歇一会，我过去看看。”
徐厚原轻点着头，有些事，口上再如何说不怨不恨，心里的疙瘩终归还是落下了。
这个疙瘩，得她们自己去化解。
他道：“去吧，好好和你舅母说。”
林胭“嗯”一声便出去了。
倩文拾起地上竹篮，见林胭出来，轻道：“林姑娘，你找的那位回来了。”
徐琪？
林胭将提了一路的心落下，忙向徐琪屋子过去，见房门紧闭，她带着力一推。
徐琪抱膝坐在床上，头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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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胭挨着床沿坐下，替她整了整鬓角，“到底发生什么了？说出来，阿姐给你参详一番？这样闷着，一声不吭的，可吓坏我和你哥了。”
徐琪吸了吸鼻子，抬起眸，眼眶仍红红的：“你们眼里会有我？”谁信。
安安静静不带刺儿的徐琪让林胭心疼，她轻轻抱住她，“看你说的什么话，我们眼里几时没你了。从小到大，我如何对你的，你不知道？”
徐琪弄不懂自己心思，但听着林胭柔声轻语，她觉得心境安稳了些。
林胭没说错，在家，眼里最装着她，最在意她喜乐的一直是林胭，凡得了什么稀奇玩意儿，也无一不是捧到她跟前。
可好在这里，坏也坏在这里。
她最厌林胭之处，便是林胭对她无条件的好。
徐琪瞥过目光，不敢看向林胭。儿时不知事理的时候，她可以胡来伤她的心，愈发大了，每用言语刺过她，心里最初那阵高兴过去，余下的总是愧疚。
一直到上回，瞧她险些丧命，徐琪才惊惧万分。
这累存多年的愧疚汹涌而来，出了事，徐琪首先想到的是林胭，最不敢面对的也是林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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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胭对她耐心尽失，斥她发疯时，徐琪已是心灰意冷。
如今得了林胭的一瞬温柔，知道她仍然在意她，徐琪心头暖着，便慢慢收却难过，喃喃道：“我没事。”
林胭抱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没事便好。一会见着你娘记得收敛着些，莫使她忧心。”
徐琪垂着视线，“阿姐放心，我懂事了。”
这样的徐琪很让林胭欣慰，她不由侧过头去瞧她眉眼。
徐琪看见她耳下红痕，眸色暗了暗，“……阿姐委屈吗？都是因为我……”
“过去的别再提了。”林胭止住徐琪将要出口的自责，柔声道：“我现在很好……以后也会很好。”
“嗯。”徐琪哪能不自责，鼻头发着酸，声音也显得哽咽。
安抚好徐琪后，林胭才走出屋子。天上的阴云从午后便没有散过，此刻，更显得密厚起来。
徐家院子不大。林胭在院后的小菜地找到李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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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菜地外，低低唤道：“舅母。”
李氏是背对林胭摘菜的姿势，听见她唤后，李氏手上微顿，“回来了。”她转回身去对林胭轻笑。
林胭将手里空菜篮递与她，目光落在菜地里，“也没多久，它们倒长得极快。”
“是呀。”没多少日子，她养大的人也出落的越发俏了，俏丽得她不敢上前拉住她，李氏心下叹息。
“回来住几日？”李氏问。
“暮色前就回去。”
“这样急？你舅他十分念你，不能多……”
林胭轻轻摇头。
李氏看见不远处的倩文，知道不能强求，便道：“我早些弄饭，吃过饭在走……如何？”李氏问的有些切盼。
午间徐柏归家带回的消息，让她忧心忡忡，一直到在村口遇见徐琪，她才将心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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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料，林胭突然回来。
李氏甫将搁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听她说并不恨她，李氏松了口气。
李氏切盼的目光让林胭答应下来。
待李氏摘完菜走出菜地，林胭沉默片刻后，轻挽住李氏的手，便如往昔一般道：“我想吃您做的桂花糖藕。”
见她放下疙瘩，李氏心头压着的巨石顷刻间也散去大半，“好好好，便是念着你爱吃，那几罐晒干的桂花，一丁点都没动过。”
就等她回来吗？
林胭将李氏挽得紧了些。
听林胭要用过夕食才回，倩文着急。
眼瞅着李氏进灶房去，她忙拉住林胭到旁侧，低语：“姑娘，今儿是主子生辰，你恐怕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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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胭惊愕……
陆瞻生辰？
今天的巧怎就赶在一处？
倩文见她良久不语，“姑娘？”
“……还是等用过饭再走吧？”好不容易回来，下次尚不知是何时，即便冒着陆瞻气怒的风险，林胭仍旧想好好陪舅和舅母吃一顿饭。
话已至此，倩文便歇了心思劝说。
约莫一个时辰后，徐柏前脚回来，李家老夫人身边的丫头竟也来到徐家门外。
这时，徐琪正待在院中树下发神。
猝然见到李家来人，她激动地站起身，到门后捏住一根棍子便要打过去。
李家丫头看见徐琪在家，微不可见地松下口气，忙转身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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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动静，除躺在床双腿不能动弹的徐厚原外，一家子全走到了院中。
徐琪转回身，对上徐柏满脸肃色，不由吓退半步。她垂下头。
乍见到李家来人，再合着午间徐柏的话，李氏算是瞧明白了些。
她问道：“你上晌进城，是为了见李继宗？”
“是。”徐琪低低一声，始终没抬头。
“你！”
李氏顺手抽出那根棍子，刚扬起，徐琪便双膝一弯跪在了地上。
看她如此认错，如此乖觉，李氏反倒下不去手，用食指戳了戳她额头，气得扔下棍子。
“就那般喜欢李继宗？”李氏问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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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琪轻轻摇头。
这回，徐琪的反应倒出人意料。李氏足足怔愣了好半晌。
“起来。”徐柏拉起她。
“哥？”徐琪唤的小心，“对不起……白白耽搁你半日。”
徐柏拍一下她后脑勺，“满嘴胡话。以后受了委屈只管来告哥，再莫一声不吭哭着跑了。”
“知道了。”徐琪将目光垂地极低。
听徐琪不再心念李继宗，兄妹三人又和睦亲近，李氏欣慰极了。
似被小鬼缠住的徐家，如得到咒术驱解，整个院子和院里人都被染上了一层亮色。
李氏看一眼天色，忙紧着回灶房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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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这一顿，除倩文和赶车衙役执意去灶房吃，一家子便将饭食摆在徐厚原房中。
一顿饭时间，天色变得擦黑。
倩文催促：“姑娘，该走了。”
林胭颔首，不舍的别过徐厚原和李氏。
临上车的当口，徐琪唤住林胭：“阿姐！”
林胭回头看着她，“好好保重。”
徐琪：“阿姐保重。”
林胭婉婉地抿起唇角，而后进了车里。
倩文放下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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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回到府衙时，府衙庄重的大门前已上了灯。
乐九在门口张望，望见马车回来，待林胭提裙而下，忙走过去：“大人留下话，让林姑娘你直接去蒙苑。”
林胭拿不准陆瞻是什么心情，问：“大人在蒙苑？”
乐九道：“是。”
“几时回的？”林胭发觉自己手心起了细汗。
乐九道：“午后不久。”
啊？
那岂不是她前脚离开，他后脚就回来了？
林胭又问：“几时去的蒙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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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九道：“大人等着姑娘回来一同用饭，也是才过去一会。”
林胭觉得手心的细汗更浓密了。
她已然用过饭……
这回的赶车人换成了乐九，马车绕过几条街道，终于在陆瞻耐心磨尽前，将马车停在了蒙苑大门口。
林胭径直往里院去。
屋中，陆瞻正与庾冰对弈。
风儿摇曳着烛火。林胭望见一桌子精心备下的菜肴，再看一眼对弈的两人，没敢出声搅扰，只放轻步子，过去合了合菱花窗。
不晓是因从徐家回衙时，靠着车壁浅眯了会儿，还是因走太得急切，林胭鬓角边，垂下了几丝柔发，回转身时，发中簪着的累丝花钿亦斜滑出半截。
只几步便叮叮清脆的坠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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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大不小，十分突兀并悦耳的声音，让对弈的两人，从棋盘上略略抬起眸子。
陆瞻轻扫她一眼。
林胭被瞧得心颤，慌忙拾起花钿，待陆瞻收回视线后，她仍在原地站了许久。
待她觉得站麻了腿时，棋盘上风起云涌的一局才算终结。
“倩文！”陆瞻唤着人。
倩文进来，朝着自家主子和庾经历福了个礼。
陆瞻问：“林姑娘用过饭没有？”
倩文轻觑林胭一眼，见林姑娘有些紧张，便帮了一句嘴：“徐家人执意要留姑娘……姑娘已用过饭了。”
禀过，见主子轻轻扬手，倩文即刻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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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瞻邀庾冰入座，而后对林胭招手：“过来。”
林胭攥紧手中花钿，走了过去。
陆瞻让她坐在他身侧，并十分轻柔地替她挽着鬓角头发。
林胭将手中的花钿攥得更紧了。这样温和的陆瞻，她知道，不过是因庾经历在座上。
男人此刻的温柔，或可代表着等会子的怒色。温柔愈盛，怒色亦盛。
陆瞻：“既用过饭，便替我斟酒吧。”
林胭岂有不应之理，瞧着陆瞻面无表情，她忙应下。
酒过三巡，陆瞻看着庾冰：“月仙集已粗解出来，至于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