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在减,阳城新政热度不减,结果演变成新旧两派,新派支持新政,开始雇佣女子,旧派固守成规,两派人彼此看不上,时不时还会上演一场骂战。
世倾与熙玉在街上闲逛,见一家酒肆门口聚集不少人,便也过去瞧瞧热闹,一个农妇扶着一个病弱男人,站在他们对面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女孩,男人上气不接下气道:“跟爹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听话。”
女孩道:“我不回去。”
男人气得直咳嗽,女孩眼中闪过挣扎,最后归于沉寂。
好半响男人顺了气,厉声道:“这里出入的都是老少爷们,说好听点你是在这里做工,说难听点你是与他们厮混,你还有什么清白可言?谁家会要你这种不清不白的女子做媳妇?你若执迷不悟,就别怪我把你扫地出门。”
女孩听了直掉眼泪,哽咽道:“您只知道我丢脸,却不知道我鼓足多大勇气才求得这份工,我也想坐在家里绣绣花,到年纪听长辈安排出门子,可是祖母要把我卖给六十岁的地主老爷做妾,若是命中注定我只能走这条路,我也不挣扎了,可现在我明明可以用双手改变命运,我为什么还要往死路上走?爹,我可以挣钱给您治病的,面子真的比我给人做妾还重要吗?”
男人痛苦地闭上眼,嘴里念念有词:“都是我无能,我要是死了,就不会再拖累你们。”
一旁围观的老者道:“人来世上是来还债的,不是来享福的,父母生养你一场,你应该无怨无悔回报父母,父母怎么说你就怎么做,休要拿鸡毛当令箭,快随你父母家去。”
“天下大乱,全在于起人的自私自利和贪欲过盛,你学起人之风,就是自甘堕落!”
“这酒楼好捧起人臭脚,咱们是奈何不了他们,但咱们可以抵制他们家,看他家酒肆能撑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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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一句不光顾,右一句抵制,听得掌柜心惊肉跳,心想不能任由事情坏下去,不如就把这女孩打发了,如此才保得住生意。
世倾看穿掌柜有认输退缩之意,便站出来道:“依诸位所言,听从安排是为公,为自身考虑就为私。那我想请教诸位一句,你们对新政拒不执行,是否做到了公?还是说公私在你们嘴里,你们说公就是公,说私就是私?”
众人不答,面上都不好看。
世倾继续道:“这个女孩家里对她不仁不爱,她另辟蹊径寻求出路,甘愿用瘦弱的肩膀扛起家里重担,这难道不令人尊敬吗?你们出言指责,难不成是认定给人做妾比自食其力更高贵?”
她站到女孩身边,拉着女孩手道:“旁人不清楚酒肆的情况,掌柜您一定清楚,可否请您和大伙讲讲,里头是否藏污纳垢、乌烟瘴气,女子一进去就会被熏得臭不可闻?”
掌柜见世倾眉目精致如画,气质卓越,身后跟着带刀侍卫,立马猜出了她是王府那颗明珠,不由得庆幸自己方才嘴慢了一步,不然恐将大祸临头,躬身拱手道:“姑娘明鉴,小人这家店绝对是正规酒肆,雇佣女子干活只为积极响应新政,绝无其他图谋,来往的客人都是冲着菜肴口味和美酒来的,女客人也不在少数。小人不敢说客人绝无二心,但敢保证本店绝不容许女伙计被侵扰,一旦发现不对,立即押送官府。”
世倾赞了一句:“掌柜独具慧眼,生意一定会蒸蒸日上。”
“承姑娘吉言。”掌柜扬起笑脸道。
她摘下腰间佩戴的一块莲花玉佩交到女孩手里,柔声道:“你很勇敢,也很聪明,别人笑你,那是别人看不穿,在我看来,你的未来一片光明。倘若真的无人敢上门给你提亲,你拿这块玉佩去王府求见王妃,她定会给你保媒。”
女孩潸然泪下,紧紧握住玉佩,不停道谢,还要给世倾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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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倾忙扶着不让,又问她父母:“两位若是还不安心,那我花钱买断她与你们的亲子关系,往后她荣辱兴衰都与你们无关。”
女孩爹深深作揖,道:“贵人见谅,小人见识浅薄,又不懂朝政,只会心疼女儿离家在外,日夜担忧她被人欺负打骂,有贵人和掌柜的话,小人心中也清明了,往后必定全力支持女儿,绝不勉强她行事。”
一场闹剧就此落幕,熙玉感叹道:“经此一次,我才懂得你给女子解绑的用意,先前我只当你好大喜功,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来抬高自己,原来底层女子过得这般苦,假设没有这条新政,不知会有多少女子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入歧途。”
世倾亦跟着叹气,道:“这条路才开端,能走多远还未可知,我心中时常没底,既担忧有人以雇佣之名行骗,又担忧矫枉过正,女孩们若是一味追求自由,抛弃条条框框与人私定终身,我难辞其咎。”
熙玉道:“没有这条新政,也会存在那么几个女孩拒绝家中安排,勇敢追求心中所爱,这条新政反而成了她们的退路,她们要是被抛弃,还可以自己养活自己。至于行骗,就要靠官府严抓狠打。”
“公主可愿意成为一个开路人?”世倾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在衰败的秋末显得尤为鲜亮。
“我?”熙玉心中滋生淡淡的喜悦,有事干才不会胡思乱想,“我什么都不擅长,也不知能帮你些什么。”
世倾纠正道:“不是帮我,是帮大家。我不日就将随大军回瑞安,人走茶凉,好不容易兴起的事只怕又会复原,王妃事务繁多,并没有太多时间来关注这些,公主身份够高,说话够份量,这事由公主来推行再合适不过。”
熙玉没主过事,有点不太自信,侧目去看世倾,她神情专注,感觉就像冬日的朝阳,不刺眼,但很温暖,道:“银河公子废除奴隶制和实行均田制以后,百姓无不称赞,我父王没有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我愿意贡献绵薄之力让女子过得更好些,算是为父王消除一些业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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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这么说定了,公主不妨与我一同回王府见见王妃,我们一起商议一下如何做。”世倾提议。
熙玉点头,正准备上车,却发现街对面站着个面容憔悴的青年,她的脚像陷入泥沼,再迈不动步伐。
李太傅的孙子,世倾一观便知,道:“我去车上等你。”
“不,”熙玉垂下眼帘,抓着世倾的衣袖,“我与他没什么好说的,该还的恩情已经还完,两清了。”
马车启动后,世倾掀起车帘往后面望了一眼,对方还在原地,想了想问:“他是不是有难言之隐?”
熙玉抱住双膝,苦笑道:“他三天前来找过我一回,说是李太傅无缘无故又被抓了,希望我去疏通关系,把他祖父放出来。我派人去牢里探探情况,人回来告知我,李太傅私募军队,通敌卖国。这些事他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知道,我又不是傻子,能一而再被欺骗。”说完把脸埋在臂弯里。
世倾默默叹息,伸手轻抚熙玉的后背,无声安慰她。
过了一会儿,熙玉把脸在手臂上蹭了蹭,闷声道:“银河公子可真聪明,知晓李太傅与其他几国的奸细勾结,应我请求放他出来,等他们麻痹大意时一网打尽。这事你们俩配合得天衣无缝,也是绝了。”
世倾吐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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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言少叙,十月初,大军启程回瑞安,雪舟请求世倾带她一起走,世倾想着自己也需要人手,征得大王妃同意,便把雪舟带上。
出发前,大王妃对银河道:“来阳城之前,我已经安排好人把青箬山房大肆修缮一番,你懂我意思吧?”
银河有些耳热,含糊答了句:“有劳母亲为儿子操心。”
大王妃笑道:“瑞安什么情况你心里明白,我和你爹帮不上你什么,不求你有多大出息,只希望你平安顺遂,便是不能……我和你爹总在阳城等你。往后你与世倾有商有量,互敬互爱,万不要因为一点小事闹气,你作为男子理应多包容她,她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在阳城这些日子,她行事以你为先,我对她是放心的。”
“好了,你去和你爹说几话,”大王妃支开儿子,又拉着世倾絮絮叨叨,“这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相见,我们不用你惦记,平时多写几封信就成。我就是有点放心不下银河,丹青现在大小是个官身,不可能再近身去照顾他,他没人提醒,什么时候穿什么衣服都不知道,真是让人操心。”
世倾很有眼色道:“王妃无需担忧,回瑞安以后,我亲自为大公子挑个稳妥的人照顾他,再不行,我多注意提醒他就是。”
“银河交给你,我是一万个放心。”大王妃一语双关,说完这句话,便含着泪催他们出发。
银河与世倾跪下磕了三个头,不知谁打趣了句“像拜堂”,引得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