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城大街小巷近来频繁出现年轻女子行走,还未戴帷帽,路人看不过眼说句“伤风败俗”,她们不但不感到羞愧,还凶巴巴顶撞,更离谱的是巡逻将士见了居然夸赞她们有起人之勇,紧接着朝廷又下了一道政令,女子有自由的权利,任何人不得加以干涉和伤害,违令者严惩不贷。
一时间掀起一股“闺阁女子走出家门”之风,锁匠笑得见牙不见眼,无他,全是家长买锁回去锁住家里不听话的女儿。随意走进一家茶楼酒馆,议论声铺天盖地而来,若把一句议论比作一滴水珠,阳城早就被汪洋淹没。
在这种盛况下,熙玉公主的铺子开业了,里头掌柜伙计无一不是靓丽女子,本以为不会有人关顾,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客人络绎不绝。
宝庆银楼外聚集不少人,有两个年轻男子自顾自地议论,高个的道:“紧跟朝廷政令才能发财,熙玉公主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我们便做第二个,等会回去我就把家里店铺安排上女伙计,不然客人都被吸引走了,就等着关门吧。”
矮个的道:“丢人现眼,咱们做正经生意,又不是花楼,养一群女子算怎么回事?再说她们娇娇弱弱,能干什么事?”
高个的道:“你不懂,朝廷这是拔高女子地位,原先用礼法禁锢女子,是因为男子把士农工商都把持了,价值都由男子创造,而非女子无法创造价值。你可别小看她们,她们之中也不乏精明能干之人,我就听说有个账房先生的女儿,闭着眼睛打算盘都算得比别人快。我们该想想别的出路,而不是指责她们不守妇道,往后你被女子比下去,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高个的说完转身走了,矮个的急忙去追,边跑边道:“唉,你别走那么快,还没说清楚呢……”听众若有所思。
银楼正对面是个茶楼,银河坐在二楼靠窗的一桌,望着世倾道:“你安排的?”
世倾颔首道:“不止他们,里头的客人大多都是我花银子雇的,请她们去各个铺子走一趟,世人都喜欢凑热闹,一人多,客人自然就被吸引过去,旁的店铺便会效仿。再就是雇人去茶楼酒馆赞扬女子敢于突破自己,引导舆论走向。要想把这股风气传散开,需得全民参与进来才行。”
银河赞叹道:“你可真聪明,我先前还担忧场面凄凉,或遭人唾骂,没想到都被你无声化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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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桌的反叛军首领胡图打个激灵,鸡皮疙瘩掉一地,暗搓搓暼了世倾一眼,小女孩骄矜得很,只对着银河才有好脸色,看都不看他们一眼,银河又愿意说好话捧她、哄她,两个人在一起黏黏糊糊,作为旁观者简直心塞。
他收回视线,用胳膊肘捅捅银川,压低声音道:“你们就任由她这么胡来?女子要是把男子的事都干了,那男子干什么去?这世间不就乱套了吗?宠爱女子,送她们锦衣华服、珠宝首饰就够了,别事事顺着她们,免得宠出了野心,到时候不好收场。”
银川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对面,银河捏了一颗南瓜子在剥皮,他的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剥这个很费劲,但他一点也不燥,非常有耐心,动作神情也不显得谦卑,不像在讨好女孩,让人直观感受到这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爱重。
爱重,银川把这个词含在嘴里砸吧一下,无声笑了笑,道:“和我说这个干什么,事情不是我做出来的,你看不惯找他说去。”
胡图缩缩脖子,咕哝一句:“先前不晓得他的厉害,不知天高地厚去挑衅他,差点没被他活埋了,好在不打不相识,我可不敢去触他霉头。”
银川百无聊赖晃着茶杯里的茶,并不搭话。
胡图气闷地叹口气,转头去看楼下,却发现门口多了一位头发花白、神色异常肃穆的老者,熙玉公主低着脑袋站在他跟前,像个犯错的孩子。
“这就是李太傅?”胡图不确定问。
“正是他。”银河抽空看了一眼道。
胡图把脑袋探出窗口去听他们说话,李太傅道:“改朝换代后,老夫沦为一介布衣,公主依然被册封为公主,尊享荣华富贵,这也不怪公主,毕竟公主不是男子,无法领着赵人反抗,想过好日子也是人之常情,但公主熟读女则、女戒,亦看过烈女传,怎做出如此令人不齿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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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玉咬着唇,半响无言。
李太傅又道:“趁现在事情还没传散开来,公主立马让她们把铺子关了,往后待在家里别出来,等风声过去,老夫再把她们远远发嫁,公主的名誉也算保住了,”
熙玉嘴唇动了动,看样子是在解释什么。
世倾冷笑道:“这人真有意思,明明怀揣不可告人的目的,偏偏要打着冠冕堂皇的借口,好像蒙着自己的脸,别人就看不见他的丑样子似的。”
银河道:“他也就能骗骗没见过世面的姑娘,他在你面前说不了三句话,就会被你气得想升天。”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世倾娇嗔。
银河抿嘴一笑,把剥的一小碟南瓜子仁推过去,温声道:“自然是夸你。”
胡图再次感觉头皮发麻,打个寒颤,两股下像长了一排钉子,再也坐不住,起身道:“这个老不死一肚子礼义廉耻,但做出来的事比臭水沟的老鼠还臭。我领的这个军队原就是他一手策划的,五月份还让我们来阳城逼宫,真是病得不轻,那时候就算逼宫成功,王位坐不了几天就得拱手相让,白白送了性命不说,还会遗臭万年,我们才没那么傻,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干掉听他话的祝老大,自己翻身做主。也是我们运气好,遇上哥哥原意带我们打天下。”
胡图年纪也不大,三十出头,满脸横肉,体型魁梧,是男子见了都害怕的存在,与玉树临风的银河一比较,就像细瓷和糙碗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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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句哥哥,加上谄媚的表情,实在让人难以直视。
世倾掐了一把大腿上的肉,才忍住没笑出声。
银河泰然处之,一本正经道:“那也是你们自己有本事立得住,听说你们那边已经安置妥当了,可比我们强,我们乱党还没抓完。”
胡图摸着脑袋嘿嘿一笑,弯腰帮银河添了茶水,嬉皮笑脸道:“我们是粗人,乱党抓一个砍一个,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个,哪里还会放他们出来兴风作浪,哥哥你就是太仁慈了。”说完觉得这话好像有点瞧不起人的意思,他又不好意思笑笑。
银河没在意,这就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问:“你急忙忙过来有事?”
“哎呦,还是哥哥了解我,”胡图打开折扇殷勤给银河扇风,“我那帮兄弟战意激昂,迫不及待想要去咬一口陈国这块肥肉,又惧怕魏国暗中扶持陈国,有点底气不足,想邀请哥哥领军一块去。打下陈国之后,望哥哥看在我们也出了力的份上,分我们一星半点土地,我们绝对没有半句多话。”
余光瞥见世倾拢了拢衣裳,似被冷到,银河指了指对面道:“坐下说话,眼下临近十月,此间事了,我们就要回瑞安,将士们离家一年,也该与亲人们过个团圆年,陈国明年开春再去打不迟。”
胡图顿时萎靡不振,像霜打的茄子,气呼呼道:“不就是抓乱党吗,弟弟我这就去帮哥哥把那老头抓来严刑拷打,不怕他不招。”
世倾怕他说风就是雨,忙道:“等他离开这处再去抓,熙玉公主为他求情,又甘愿听他训斥,可见熙玉公主心中是尊敬他的,若当面揭露他的狼子野心,恐熙玉公主一时难以接受。她已经很可怜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是不是可以对她好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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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图心道娘们就是事多,被银河轻飘飘瞧一眼,他背上汗毛都起来了,讪讪道:“怪我心太急,险些坏了姑娘的事,姑娘说什么时候去,我就什么时候去。”
世倾没注意到这个变化,笑着问:“李太傅既然想篡位,为何还要安排他孙子进宫去救公主?”
“姑娘有所不知,他孙子去救公主的真实意图是为了控制公主,让公主女扮男装,以赵王独子的名义掌控反叛军,奈何棋差一着,人还未离开阳城就被抓,反叛军也因为内斗易了主,他们如今两手空空,自然会打公主的主意。”胡图道。
世倾垂眸想了一下,道:“他让公主关闭店铺,应是想试探公主还受不受掌控,公主手上的钱财可以帮他们重新起步。”
一直未开腔的银川道:“那人已经走了,我跟上去看看。”
胡图起身去追:“等等我一起。”
世倾道:“我们也回去吧。”
银河点点头,下楼时人比较多,他撑开双臂护着她别被挤到,忽而她回眸一笑,他腾出一只手贴在胸口,心快跳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