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阳暗骂了声，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没事求爷就让爷快些离开，有事求爷就对爷嬉皮笑脸。你这丫头，变脸比这天还快。上一秒乌云密布，下一秒已经晴空万里。他突然想起芳贵人，当初竟然还以为她同眼前这个小丫头一样聪明机灵，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丫头是货真价实的机灵，那个芳贵人，充其量，是个纸糊的。
也就是听话这一点，还能利用。
阿瑶初入京城，对宫里的情况，一点也不知晓。她以前只想着替母亲和文澜哥哥报仇，只知道宫里权力最大的那个人，是皇上。入京这么长时间，还未有机会入宫，更别提见见那个皇上了。
她看见面前稳如泰山的李洛阳，又想到一个办法。
他，不是可以随意出入宫城，抱紧大腿不就好了。
一想到李洛阳还有这点价值，可以再利用利用，阿瑶就柔声细语，“丞相既然想知道，尽管看好了。这里是民女以前住的地方，时隔多年，多少有些破败。得亏德叔这些年细心照料，这才有机会得丞相您一眼。”
李洛阳也不知为何，过去这么多年，他都是一个人。四处随军征战，尸体中来，尸体中去。从未如此牵挂一人。如今却不知是中了什么邪，明知道眼前这个小丫头不过是想利用自己，却还是心甘情愿出现在她面前，听她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看她算计的小眼神······这些本都没什么，可，却能让他安心。
他的一颗心，六年前就死了。
后来又在边疆这么多年，见惯了军队尔虞我诈，更是死得彻彻底底。可一见到曹家阿瑶，却又活了过来。起初是有一点点知觉，到现在，已经绵延成了一大片。李洛阳甚至觉得，若是再多见几面，他那颗死掉的心，可能就复活了。
闺房，他不是非看不可。现下，她站在面前，光是看她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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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洛阳不说话，阿瑶有些忐忑。她的目的太明显，李洛阳又是惯弄权势之人，怎能看不出她的小九九。他越是安静，她越觉得此人有所图。她还没来得及再问，元夏进来说，“爷，有情况了。”
她看看元夏，又看看李洛阳，虽不知他们说的是何事，看两人的表情，就知道是顶顶重要的事情。李洛阳立刻拉下脸来，连告别的话都未说，带着一群人，风一般，离开荣记。
阿瑶站在廊下，方才李洛阳站的地方。
他的呼吸还在空气中弥漫，久久未曾消散。他的脚步声还在四处回响，他临走时脸上凝重的表情，更是让阿瑶捉摸不透。她回到前厅，还未开口，德叔说，“应该是宫中有情况了。”
阿瑶一想也是，除了宫中，还能有什么情况让他如此。
她又看了看账簿，问德叔最近生意为何直线下降。
德叔很是为难，支支吾吾地，也不敢明说，“咱们荣记的药材主要是从沈家进货，这些天，那边似乎察觉了。”
阿瑶知道了，这些年沈家药材生意一向是舅妈做主。京城这家药铺，她自然心中有数。舅妈打心眼里不喜欢京城这种鱼龙混杂之地，阿瑶来京城时她自然是欢喜的，可现在，她的宝贝儿子跟着阿瑶来了京城，她当然要生气的。可药材来源是药铺生意最重要的因素，若是不能及时补充，再好的口碑也要被消磨殆尽。
舅母这是在提醒她，既然去了京城，寻根问祖，入了曹家门，那就是曹家人，与他们江南沈家再无关系。千里之外，踏踏实实过日子就行，莫要再伸长手臂，管他们沈家的事情。
“德叔，你先去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其他途径进货。”阿瑶起身，绿罗裙衫拽地，“江南那边，我会看着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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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叔欲言又止。
阿瑶清楚他想说什么，想劝她不要再同李洛阳走得太近，不要再去丞相府求他想办法，那是个杀人不问缘由的地方。可德叔又不是不知道，要想在京城立足，必得有靠山。这靠山还得是一等一的，若换成从前的李府，恐怕早就关门大吉了。所以，她必须要同李洛阳走得近，再近一些，哪怕她心中明了，他是怎么一个出尔反尔，不择手段之人。
刚回到竹林苑，就看见父亲站在书房前，像是等了许久。
曹用平知道阿瑶今日出去时去见沈家表哥，他惦记着沈百万留下的万贯家财，自然不想放过这样好的机会。见到阿瑶，曹用平伸手，“阿瑶，过来，为父有话同你讲。”
阿瑶行礼问安，让宝宁在门外候着，一个人跟着父亲走进去。表哥来京城的事情，被大夫人和曹芸闹得如此沸沸扬扬，她清楚，父亲不可能不知道。而今日出门去沈家别院，他肯定也知道了。故意等着盼着，无非是想装出一副慈父模样，让她心软，再问嫁妆之事。
“阿瑶，前些天是父亲不对，不该听信你母亲的话，还让你关了禁闭。”曹用平在软榻上落座，示意阿瑶坐下，尝尝新鲜的瓜果，都是江南没有的。
阿瑶不想同他坐在一起，也不想听他多说一句，可还未查清楚母亲当年离开原由，也未解母亲临终前愤愤，毕竟要在曹府继续讨生活，还是要恭敬委婉些。她站在一旁，跪下，“父亲严重了，母亲教导女儿是应该的。虽说母亲方法有误，可也是为女儿好，女儿不敢埋怨。”
曹用平一方面想做个慈父，弥补这些年对阿瑶的亏欠，另一方面又忘不了沈家留给她的嫁妆。听阿瑶这样说，心中不免有些愧疚。再想起沈清棉，只得安慰自己，曹家落到如今这地步，全是李洛阳逼迫。
“前些日子，你母亲同我说，要给你介绍李府三公子。父亲想听听你的想法，你若是同意，父亲这就命你母亲替你操持。”
大夫人之所以用尽全力将自己嫁给他，无非是因为他是李洛阳的义弟。她若是入了李府，曹芸就能借着去府里探望自己的机会，与李洛阳偶遇。若是平常，阿瑶没有任何意见。可现在，她知道李珣的身份了，自然是不想再同他有任何往来，更遑论嫁入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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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若不同意，大夫人定还有其他办法。今日能有李府三公子，明日就会有张府三公子，甚至宋府三公子。到最后，说不定整个京城，所有的富家纨绔子弟，大夫人都能找来。
阿瑶挤出几滴眼泪，哭着说，“父亲，女儿初来京城，竟不知这里还有地域歧视。您还记得去年的冬日宴吗，那次有好些个夫人嘲笑女儿是江南蛮荒之地长大的，说女儿比不上京城土生土长的姑娘们。女儿就想不明白，江南同京城，真的差那么远吗。”
她说着流着眼泪，还添油加醋地将那几个夫人的话说了一通，又将府里几个丫头婆子平日里编排她的话也说了。曹用平大怒，这群上不了台面的糟老婆子，我曹用平好歹也是礼部尚书，曹家怎么说也是世代为官，哪里容得你们胡沁。
“阿瑶你且放宽心，今后为父亲自替你把关，定替你寻个知心知意的夫君。府里那些碎嘴的丫鬟婆子，你也不要担心，为父这就让你母亲撵了去。”到底是亲生女儿，又关系到曹家荣宠名望，曹用平当机立断，让人去请大夫人来。
阿瑶将沈家表哥到京城之事说了，还说等父亲清闲，过两日就会来府中给您和母亲请安。
嫁妆虽未带来，可沈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沈清元的嫡长子来了，面子上还是要维持着的。曹用平虽不喜欢沈清元这个纨绔浪荡子，对这个嫡长子却不得不刮目相看。听说他诗词俱佳、学问颇深，曾有江南四大才子之称。
阿瑶赶在大夫人来之前回了竹林苑。
月明已经备好了晚膳，看见她们二人回来，迎上去问荣记怎么样。
宝宁心直口快，月明心思缜密，阿瑶只盼着二人平平安安，生意上的事情不想她们沾染分毫。荣记现下境况自然也不能让她们跟着担心，摇头说没事，一切有德叔看着，没什么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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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禁足后，竹林苑饭食是越来越差，阿瑶看着桌上清淡的白菜面茶，一点胃口也没有。忍不住又想吃豆沙包，就问月明厨房可还有。
豆沙包是丞相亲自送过来的，虽说也给了其他院子一些，送到竹林苑还是最多的。月明早早寻了冰凉保鲜的法子全都存放起来，现在小姐想吃，就立刻去取了拿过来。
阿瑶咬着豆沙包，想起母亲去世那日，自己趁府中忙乱，偷了几个豆沙包溜出去，想回京城的事情。她还记得在破庙中的场景，还记得当时怀里豆沙包的味道，还记得当日那个满脸污泥，浑身破烂的大哥哥。
不是李珣，又该是谁。
她又想起月明刚来竹林苑时提起过的弟弟，若是流浪在外，风餐露宿，可能和那个大哥哥一样蓬头垢面，贫困饥饿，就问月明，“月明，你能不能把弟弟的样子，走失的情况说说，我让德叔四处打听打听。”
月明感激不尽，就将详情说了，阿瑶拿笔写下，让宝宁放起来，过几日去药铺，带给德叔。
折腾了一日，有些疲累，勉强用了一个豆沙包，阿瑶再也吃不下，就让宝宁过来伺候宽衣，早早上床躺下。她还在想白日在荣记见过一面，那李洛阳应该不会再来，就听见宝宁小声在床帏外喊了声，“小姐，丞相大人来了。”
然后就听见李洛阳的声音由远及近，“阿瑶，爷给你带了新鲜出炉的豆沙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