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姨娘会在冬日宴上耍手段，阿瑶心里早有预感。只是她没想到姜映荷这样狠，恨不得将大夫人抽筋拔骨，再扔到长安街上喂狗。
阿瑶揉着脑门叹气，曹府上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让大夫人丢面子，不就是让老爷没面子，不就连带着连累曹府上上下下，甚至她的曹彰。莲姨娘怎么会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懂。
她急得直伤脑筋。
好在，好在厨房下人歪打正着发现了。不然到明日开席，肯定要酿成大祸。试问，若全京城的官员们一夜之间全都病倒了，谁还会放过曹府。
阿瑶不是同情曹府，也不是同情莲姨娘。只是可怜整日只知道读圣贤书，求功名的曹彰。好端端的一个人，这会正跪在曹用平的书房外。听宝宁说，额头都磕流血了，老爷和大夫人还是不肯放过莲姨娘。
阿瑶叹气。
这么好的机会，大夫人自然不会放过。
不过莲姨娘既然敢在宴饮宾客的水中放泻药，肯定也想好了出路。她毕竟是在戏园子混出来的，平日里虽然出不了曹府这深宅大院，可对付大夫人还是绰绰有余。她不至于这样傻，被人抓了个正着，还被大夫人找到了两个一直在绿荷院伺候的婆子的供状。
听了宝宁这些话，阿瑶开始开始心疼。寒冬腊月的，甭说是跪在青石板上，就是站在那冷风里，一会就受不了。在外祖身边时，有一次她调皮被罚，在院子里站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受不住了。算下时间，从午后到现在，曹彰已经连续跪了三四个时辰了。再说了，这件事不解决，冬日宴也不能安心。
她命月明准备好点心，让宝宁陪着一同去探望父亲和大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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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雪阁内，大夫人躺在床上，曹芸在一旁伺候汤药。阿瑶刚出门，她们就已经得到消息了。
“母亲，阿瑶那小贱人肯定是去给莲姨娘求情的。”
曹芸气呼呼的，她已经不止一次看见阿瑶同莲姨娘眉来眼去，就连一向不得父亲宠爱的曹彰，她也经常送点心过去。母亲这一次可是花了大力气，才让父亲对莲姨娘大发雷霆，眼看着到了紧要关头，她才不想白费功夫。
朱雪红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诉说这些年的不易，特别是姜映荷入府后，夫君再未正眼瞧过她。想当年，两人虽没有刻骨铭心的感情，可也算是相敬如宾，后来又有了芸儿和彬儿两个孩子。儿女双全，她也不求别的，只盼着孩子长大，能有个好归宿，求个好功名。可这一切，都被姜映荷毁了。
她越说越难过，听到阿瑶要去替绿荷院求情，立刻跳起来。“芸儿，快扶母亲起来，万万不能便宜了姜映荷那贱人。”
她们二人风风火火赶到书房的时候，阿瑶和曹彰都跪在地上。曹彰低着头沉默，只听阿瑶一个人仰头哭诉。
“父亲，莲姨娘伺候您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就看在十几年的夫妻情分上，饶过她这次吧。”
“父亲，阿瑶七岁离开您，后来又没了娘。回到家里后，莲姨娘多次照拂，在女儿心里，已经将她当成了您和母亲之外最亲近的人。难道您忍心看着阿瑶再一次失去娘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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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阿瑶这个女儿，曹用平一开始虽然只是想要沈家的银子，可后来看她孝敬父母、关心弟妹，心里也开始伤感，觉得对不起她，这些年确实欠了她很多。眼前这事，本与她无关，可她却冒着危险来替曹彰求情。莲姨娘有错，不能牵连孩子，阿瑶说的对。
曹用平铁青着脸踱步出来，看着跪在院子里的两人，“阿瑶，你带曹彰回去，平日里多给他讲些做人做事的道理。”
阿瑶很是高兴，想拉曹彰起来，可曹彰还是一动不动。
她只得蹲下来伏在人耳边，小声劝，“傻弟弟，你平安，莲姨娘心里才舒坦。你若一直跪在这里，让父亲和莲姨娘如何下台阶。”
曹彰这才木讷讷地起身。
又因跪得时间有点长，双腿麻木，差点没站稳，还好阿瑶眼疾手快，伸出胳膊拦了下，人才站稳。
大夫人自然不乐意，哽咽着跪在曹用平面前，“老爷，今日妾身被姜映莲那贱人陷害，差点酿成大祸。老爷若不惩罚她，妾身心中不能平······”
阿瑶在一旁听着，心里却在冷笑。你心中不能平，这整个曹府，有几人心中可以平。若不是你整日装神弄鬼，莲姨娘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
更何况，这事还未查个水落石出，莲姨娘是不是罪魁祸首，还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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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姨娘虽然嗓音似夜莺，细腰若拂柳，可脑袋瓜子没有几两墨水，就算她要下药，也不至于光明正大地下在厨房的水缸里。更何况，府里的宴会，一向是大夫人操持，莲姨娘恐怕连厨房在哪里都不知晓。
阿瑶才不相信，整件事是莲姨娘谋划的。
眼下不是争论这些事情的时候，莲姨娘现正被大夫人绑在柴房里，事情真相，也只有亲自去找她问清楚来龙去脉才能下定论。
曹用平虽然不怎么想见朱雪红，可她毕竟是当家主母，府里又出了这样的事，他不得不思考朱雪红的话。
今日晌午，曹彬在府里玩耍，渴了要喝水，可身边伺候的丫鬟都忙着明日的宴会了，他便自己走出去找水喝。摸到厨房了，看见水缸盖掀着，也没多想，就喝了几口。谁知道人还没回到房里，就开始不舒服了。
曹用平琢磨，朱雪红就算是再不喜欢映荷，也不至于拿亲生儿子的姓名下注。他思前想后，总觉得有几分道理。可阿瑶说的也对，映荷就算是要下药，也不至于蠢到那种程度。
可眼下，她已经在柴房关了大半天了，再不送些吃的喝的，恐怕撑不到明日。一想到明日的冬日宴，曹用平就吩咐下人，暂时将莲姨娘送回绿荷院，一切等明日宴会结束再做定夺。
大夫人看着阿瑶，一双眼冷得似冰。
这丫头总喜欢多管闲事，不仅要管个人的事情，还要插手旁人之事。若不是她在老爷面前上演了催人泪下的亲清戏，姜映雪那个贱人，怎么能回到绿荷院，还好生将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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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瑶感觉到了大夫人的眼神，也不搭理，只冲着曹芸说，“大姐姐，你在银剪刀那里定来的衣服已经好了。方才妹妹过来正是想去给你送过去，没想到半路上经过父亲书房，看见了曹彰，就进来看了一眼，这才耽误了。”
宝宁捧着衣服来到曹芸面前。
曹芸原也是气得不行，现在看衣服已经做好了，注意力立刻转移到衣服上。银剪刀不愧是银剪刀，针脚细密地若有若无，雪白的缎子上点缀着几朵红梅，清丽脱俗中透着鲜艳欲滴，实在是精妙。
天上地下，仅此一件。
她一边摸着衣服，一边想着明日宴会上，京城其他女眷看见这身衣服时的反应。特比是李洛阳，她已经能想到李洛阳惊讶的眼神，微微上抬的眉尾。
阿瑶见状故意问了句，“明日丞相大人来吗？”
曹芸忘了要避嫌，眉目含情，“当然来，父亲说了，丞相大人是最重要的客人。”
“那大姐姐可得抓紧。”阿瑶笑着转身要回去，“京中不知道有多少女子羡慕姐姐有这样的机会。”说完带着曹彰离开。
莲姨娘虽然回了绿荷院，可任何人不能探望。阿瑶陪着曹彰在大门外站了好一会，直到夜深人静，他才回自己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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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宁看小姐膝盖上的淤青，实在是忍不住提醒，“小姐今日为何要替莲姨娘求情，她自作自受。”
阿瑶知道，宝宁心里对莲姨娘多少有些看不起，觉得不就是个唱戏的，靠着勾引老爷生下曹府长子，这才得以入府成了姨娘。若是没有这些手段，现在说不定连她们这些伺候人的丫鬟都不如，如今倒好，整日吃香喝辣，还专门整这些幺蛾子。
可她心软。
莲姨娘是苦出身，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被戏班主捡了去，从小就开始没日没夜地吊嗓子练功夫。整日吃了上顿没下顿，好容易熬出来了，有了些名声，就盼着有个安稳日子，从此后不再风餐露宿、奔波飘摇。
说到底，整个曹府，都是可怜人。
大夫人不得宠，莲姨娘苦出身，曹彰是庶长子，曹芸不能嫁给喜欢的人，曹枫不喜欢读书，曹筝身体弱······
当然，还有她自己，幼时被父亲抛弃，现在又被舅舅家抛弃。如今虽然回了家，面对的却是一群陌生人。
到最后，家不是家，亲人不是亲人。
阿瑶心里苦，却没个可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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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躺在床上想这些心酸事，“李洛阳”三个字突然就出现在脑海中。
阿瑶想起来，好像每次见到他，心情都会好很多。
她开始盼望着明日的冬日宴。
曹芸自然是开心的，这天晚上根本没睡着。第二日头顶着两只熊猫眼，粉都遮不住，懊恼死了。
曹家的冬日宴设在迎宾的廊亭中，男宾们聚在坐北朝南的厢房内，女眷们安排在坐南朝北的厢房内，中间回廊是下人们传菜送酒用的。
时至正午，外面积雪消化，室内暖意融融。曹筝没有来，阿瑶和曹芸陪着大夫人劝菜陪聊。用膳已近一半，女眷们吃了些酒，开始讨论谁家的千金许配了哪家的少爷。说着说着，就有人扯到了李洛阳身上。
众人一边叹息，一边心驰神往。
阿瑶走来走去，布菜斟酒，又一直站着，腿有些酸。她就想偷会懒，趁无人注意，躲进旁边休息用的耳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