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室是在角落里，阳光照不到里面，光线有些暗，她溜进去后就直接将门关上。这样算是有人进来，也看不清里面的动静。
没人跟在身边，也无人关注，阿瑶难得落得这般自在，天性暴露，就忘了所谓的规矩礼仪。一个人在耳室里伸懒腰，又做了套师父教的健身操。
做着做着，想起了外祖，又难过起来，吧嗒吧嗒地抹眼泪。
七岁之前，阿瑶一直体弱多病，喝了很多药都没有用。回沈家后，外祖和外祖母看着心疼，特意寻了城里最著名的师父，定期来府里教她练操强体。阿瑶虽不喜欢缝缝补补，可对练武强身却很感兴趣，无论师父教什么，很快就能学会。可外祖说女孩子终究要嫁人的，学点强身健体的操就行，没必要练武。她也就是跟着表哥偷偷学了点三脚猫的动作，其他的都是锻炼身体的。
李洛阳听见门响，睁开眼就看见一个人鬼鬼祟祟地溜进来，然后在屋里扭来扭去的。一会踢腿，一会伸胳膊，比划了好一会才停下来。随后就直接脱了鞋，躺在木榻上。
不知怎的，躺着躺着，就抹起了眼泪。
阿瑶哪里会想到这偏僻的耳室中有人，她自顾自地脱鞋，捶腿捏胳膊，浑身舒展了，她就躺在木榻上，心满意足地休息。她还在想呢，昨日曹芸不是说了李洛阳会来，怎地到现在还不见人影。又琢磨着宽慰自己，人家毕竟是丞相，掌管天下大事，哪里这般清闲，说来就来。更何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当然要压轴出场。
她正想着李洛阳知道大礼是曹芸时会是什么心情，就听见黑暗处有人咳嗽，“二小姐，爷的大礼备好了吗？”
二小姐？爷？大礼？
这？李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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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瑶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跳起来，就差滚下来了，慌忙套上鞋子，整理仪容，勉强让自己镇静下来，行礼作揖，悄悄瞅了两眼，没看清，只得试探着问，“李洛阳？”
然后就看见李洛阳从黑暗处走出来，站在窗棱透进来的昏暗的光亮处，“爷行走朝堂这些年，还从未有哪个人敢直呼爷的名讳，二小姐是头一个。”
声音冷冰冰的，人也冷冰冰的，阿瑶直觉得如坠地窖，心里是一万个后悔，让你偷懒，让你偷懒，偷懒也不知道找个安全的地方，怎地偏偏撞见他。
“二小姐。”李洛阳又问了句。
阿瑶“嗯”了一声。
“爷的大礼可备好了？”李洛阳说着又向前迈了两步，在离阿瑶一米远的地方停下来。
阿瑶这才看清楚那张脸，不是李洛阳，还能是谁。她颤抖着问了句，“丞相大人，您是何时，何时进来的？”
李洛阳笑着回，“二小姐进来的时候，爷已经在了。”
已经在了？！一想到刚才自己那些动作全都落在他的眼里，苦心经营这么多日维持出来的名门闺秀的形象，顷刻间土崩瓦解，阿瑶就来气，身为丞相，竟然在宴席上开溜，哼！
“那刚才，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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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小姐体格健壮、四肢灵活，是个练武奇才。”李洛阳不动声色。
额，健壮？阿瑶生气了。
“丞相大人不是来参加宴席的，为何躲在这暗地里，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大人您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敢出去。”
李洛阳背手踱了两步，“那，二小姐又为何在这里，偷懒？”
宴席还未开始，他就来了。
看着她跟在曹夫人和曹家大小姐身后，像个小陀螺，转来转去的，忙个不停。
他也是懒得应付那些场面上的人，随意找了个空挡溜出来，躲在这里享清闲。
额，被人识破心思还当面拆穿，阿瑶心里有些尴尬。这，李洛阳，怎么看起来是个没心眼的，都不知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李洛阳又问了一句，“二小姐的大礼何时兑现，爷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阿瑶暗自低头送他一个白眼，堂堂一朝丞相，坐拥五湖四海、天下地上，还总是惦记着她的小钱钱和小礼物，真是没出息。怪不得城里有人说你吝啬贪财，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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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大人请放心，礼物早就准备好了。”阿瑶也不想隐瞒，边走边笑着说，“银剪刀的手艺，您肯定不陌生，他做的衣裳穿在谁身上，谁就是您的大礼。”
说完人已经凑到李洛阳面前，“方才您进来的时候，应该已经看到了。”
阿瑶想起宴席开始迎接宾客入府的场景，曹芸虽然顶着两个黑眼圈，可还特意穿上了银剪刀送来的华服，站在大夫人身后，眼巴巴地等着李洛阳来。
可她还真是缺心眼，白底红梅的衣裳，讲究的是肃静和气质，应该搭配淡雅一些的首饰，可她偏偏选了金灿灿的耳钉和绿油油的项链镯子。
实在是无法评价。
李洛阳明了，感情这丫头，是要将曹府大小姐送给他。仔细一想，也对，丞相府里没有的，最缺的，好像还真是一个女主人。
阿瑶瞧着他的神情，知道肯定是想起来了，压低嗓子问，“怎么样？您可还满意。”
李洛阳没说话，转身走到门前，伸手去开门，人已经迈出去了，又回头留下一句话，“满意。”
阿瑶以为计划得逞，浑身轻松，等李洛阳走远了，美滋滋地回到南厢房。女眷们已经用完膳，大夫人正在吩咐下人们上点心水果。阿瑶走过去，坐在几位夫人小姐中间，陪着她们说话，偶尔抬眼，瞥见对面厢房，李洛阳坐在最上头，好几个人争着给他敬酒。
莲姨娘在绿荷院禁足，事先安排的歌舞也用不上了，酒足饭饱后，曹用平领着各位同僚去正厅，各府少爷们凑在庭院中投壶，大夫人安排女眷们在后院喝茶聊天。阿瑶因为是才回京城，大部分女眷都不认识，见大夫人也没有要介绍她的意思，见月明和宝宁都在忙着，她索性退出来回竹林苑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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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曹芸推到李洛阳面前的计划圆满完成，她心里松了口气，踩着青石板路，一步一雀跃，往竹林苑去。
李府的小公子李珣，与曹彰同岁，素日里有来往。
觉得一群人围成一堆，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往一个破壶里投箭的游戏实在是无聊，就拉着曹彰要去他的院子填词写诗。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交流这段时间写的句子。
阿瑶远远看见曹彰同一位公子往这边来，昨日经过莲姨娘的事后，曹彰心情一直不好，今日宴席上也难得露出笑容，她正想找机会问问，没想到就在这碰上了。阿瑶就站在原地，等两人走过来。
曹彰看见阿瑶，立刻眼露光芒，问了二姐姐好后，介绍李珣说是前丞相大人李国辅的小公子，姓李名珣。
李xun？
阿瑶不敢相信，当年那个小叫花子，竟然是丞相府的公子，她愣了半天，直到曹彰问，“二姐姐，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没什么。”阿瑶恍恍惚惚地答，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满是歉意地问候，“见过李公子。”
李珣听曹彰说过，这个才回府里的二姐姐，说她与京城女子不同，性格洒脱，不拘小节。他原以为曹彰是爱屋及乌，今日一见，才知的确如此，无半点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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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二小姐。”
阿瑶还想问，五年前，李公子是否去过江南。
又觉得不妥，犹豫再三，还是没能问出来。
这时候，宝宁寻过来，说大夫人找。
阿瑶只得告辞，随宝宁回后院去。
李珣望着那一抹淡粉色消失在拐角处，才收回目光，“彰兄，你这位二姐姐，还真是与众不同。”
李洛阳站在阁楼上，居高临下，将这一场景尽收眼底。
李珣与曹府长子时常往来，吟诗作对，李洛阳心中清楚。他只是想不明白，方才曹襄看见李珣后的表情，还有她离去时的眼神。
他从未见她这样对任何一个人，那是一种老友重逢，多年未见后的惊讶喜悦，还有不敢相信。
阿瑶回到大夫人身边，听她同一位夫人介绍，“这就是我们府里的二小姐，之前因身体不好，一直养在江南，前些日子才回到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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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瑶听她这话，心中明了，大夫人这是在给自己寻婆家。
她也不生气，笑着眉眼向那位夫人行礼，规规矩矩，从从容容，一看就是大家闺秀。
那夫人显然很满意，直夸大夫人贤惠，不愧是名门之后。
大夫人心里美极了，又不能太过得意忘形，就让阿瑶陪着夫人们用茶。
这可苦了阿瑶，江南虽多产茶，可她偏偏不喜欢那种苦涩涩的味道。
眼下宝宁又不在身边，糖果子没带，她只得硬着头皮喝下去。
心里一个劲地抱怨，这什么茶！比中药还难喝！
眼看着又过了几个时辰，前厅的老爷们都累了，投壶的公子哥们也结束了，正是散场离开的时刻。
阿瑶站在大夫人和曹芸身后，送女眷们到府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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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碰上李洛阳一行人也要走，曹芸哪里肯放过这样好的机会，拉着阿瑶小步到李洛阳面前。
“见过丞相大人。”
李洛阳的眼神在她身上落了几秒钟，随后就看见后边曹家二小姐窃喜的表情，他淡淡地回，“大小姐有礼了。”
眼看着李洛阳要走，曹芸急了，得想办法和他多说几句话，就朝身后的阿瑶喊，“阿瑶，还不快来见过丞相大人。”
阿瑶正想着李洛阳快些离开，快些离开。听她这样喊，只得走出来，“民女曹家阿瑶，见过丞相大人。”
曹家阿瑶？
曹阿瑶？
李洛阳的眼神落在阿瑶脸上，他想起来，五年前在破庙中，那个小姑娘说，我叫曹阿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