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香习惯半垂的视线对上幼小惊慌的脸,如同悲悯的佛像。
“荼伺。谁跟你放的这些屁,老娘去弄死他们。”
他下意识抱住头,“不要死,不要死!我错了,不要死。”
饮香抚慰的手数次穿过他,只好赶紧哄到:“好好好,不死不死,乖,你不会有事的。”
心里想,改天趁他睡着再弄他们。
她耐心地安慰小孩,让他慢慢放松,荼伺终于呆愣地停止呓语。
“好孩子,你怎么猜到我是救世主的呢?”她换了个方式打探。
“叔叔说,只要我乖乖听他的话赎罪认错,救世主就会出现原谅我,这样爸爸妈妈就会好好睡着了。”
他精致的眉纠结起来:“您会发光,但不太像叔叔说的救世主。”
这个孩子看不见东西,却能看到人体的光,这是眉心轮开窍了。
没想到他年纪这样小,就能无意识地运用天赋。
果然是天生的除魔士。
“那叔叔说的救世主是什么样子呢?”
“很凶,经常生气,我做什么都错,害怕。”
他疑惑又犹豫,却对眼前这个“救世主”忍不住诚实表达感受。
她不会突然扇他巴掌,也不会拿有倒刺的鞭子抽他。
或许叔叔撒谎了,救世主是一个好人。
荼伺细声细气地问:“现在爸爸妈妈乖乖睡觉了吗?”
饮香沉默了一瞬,假装欣喜道:“当然!因为荼伺小朋友是个非常勇敢的孩子。他们不睡觉,是一直看着你才舍不得闭眼呀,不是你不乖。”
他扬起尖瘦的小脸,小心翼翼翘起嘴角,又想到了什么,紧张抿紧唇。
“那他们会讨厌我吗?大家都说我很坏,他们看着我会不要我了吗?”
大颗大颗的泪滴像断线的珠子掉落,但小荼伺连瘪嘴伤心都是安安静静的。
“叔叔说他们恨我。他们不要我了,才把我丢在这里。”
“胡说,我刚刚才看到你爸妈呢,他们最爱你最宝贝你了。”
听到这话荼伺止住了泪,竖起耳朵希冀地等后续的话。
饮香回忆着,神色变得柔软:“你的妈妈穿着粉色的睡衣,头发是自来卷,还别着针织玫瑰发卡。”
荼伺现出一丝欢喜:“是我妈妈!”
记忆中的妈妈就是爱穿粉色,喜欢玫瑰,头发蓬松柔软散发着香气。
“你的爸爸拿着奶瓶,高大威猛,而你呢,还是个小婴儿呢。”
“他们在为你而哭,但,是开心到极点的哭。妈妈说,你是她宝贵的来生,第一次当母亲,她都不知道要怎么爱护你才好。然后你爸爸就向上天祈求,希望他们不在了也一直有人爱你和保护你。”
那副温馨美好的情景犹在眼前,饮香毫不费力就把细节还原。
讲了长长一串后看铺垫得差不多了,于是她严肃道。
“所以,你那叔叔乱说,不是你的罪恶导致他们睡不着觉,其实是因为他们被异形寄生了,这是与你无关的天灾。”
她反复听了荼伺那段呓语,猜到了“会动的尸体”其实是被寄生操控的异形,估计是人形不稳的中阶异形。
荼伺似懂非懂地点头,笑了起来,脏兮兮的小手抹泪,结果疼得龇牙咧嘴。
他边抽噎边咯咯笑:“那您是不是就是来爱我的救世主?”
这时候如果她说不是,怎么圆前面的话?
于是她肯定道:“没错!你猜对了。”
荼伺轻拍自己的肚子,期待被满足地舒了口气。
天啊,他竟然拥有了一个奇迹,原来自己所受的惩罚真的让他获得了神明的垂怜。
“但是,是你妈妈让我来的。我答应她来看你,可不是因为你跪着伤害自己,或者被欺负我才来的哦!”
救世主有读心术,一下子就看穿了他的想法,然后指出了错误。
荼伺幼小的心灵被撕裂了,深刻压抑的钝痛浮现。
如果不是他乖巧赎罪召唤来了救世主,爸爸妈妈也不是因为恨才抛弃他,那他又为什么无缘无故挨打受罚呢?
“轰”的一声,紧闭的铁门被一脚踹开,荼伺细瘦的身体惊吓地绷紧。
“找死!”饮香眼神彻底冷下来,拍地起身,踩在货架上借力一脚飞踢,带有千钧之力的鞭腿却击中了虚空。
要被虚空吞没的刹那,她及时收力扭腰,从半空中戛然而止落回货架。
“好险,差点脱离这个时空了!。”
门外的人粗声粗气:“狗崽子,叫你没听到吗!给老子滚出来!”
他又大力踹了铁门一脚,尖锐的动静刺痛耳膜。
荼伺哆嗦起来,慌慌张张扶着桌子起身,挣掉针管,摸索着往外走去。
“别去!”她想拦住那个弱小可怜的孩子,身体再次穿过去。
荼伺像被拉动项链的幼狗,仓皇往前扑去。
还没踏出门就被那人掐着脖子提起:“狗东西,要我喊多少次?你敢不听话?犯错就要审判!走!”
“荼伺!给我还回来!”
饮香狠狠地用拳头锤砸墙体,却又被一团棉花似的空虚卸了力道,她泄愤地想要踹翻货架,依旧无济于事。
只要检测到她的破坏力大到崩坏空间时,就会受到时空法则的排斥。
黑暗密闭的房间里没有时钟,她在这个时空里第一次感受到度秒如年。
饮香像一头困兽,徒劳地打转。
最后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翻箱倒柜地找消毒酒精和伤药,为迎接可能重伤的荼伺做准备。
他不会死,他不会死的。
饮香回想着不久前见到的成年荼伺,健康俊美,眼睛也是亮如星云,笑起来阳光明媚。
和刚才那个枯瘦伶仃的小男孩判若两人。
明明知道,荼伺最终会脱离虎口逃出生天,会好好长大,可是她的心依然被紧紧揪起来。
所以为什么要让她看到荼伺父母的景象,为什么要让她体会到自己不曾感受过的无私之爱?
否则她就不会因此动容,就可以立刻随性离开。
根本不用像现在这样抓心挠肝,牵肠挂肚!
当饮香暴躁的数到第21600个数时,铁门终于洞开!
瘦小的身躯像条破布一样被甩进来,门再次关上。
“荼伺!”饮香张开臂膀去迎接。
但那个孩子径直穿过她,跌撞到木柜后滑落,一动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