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香从来没像此刻一样那么爱椰子。
“椰子水很好的,煮蔬菜和肉美味又减脂。”
她现在物归原主,把知识又还给了老师。
“它还含有浓度适量的葡萄糖,对95的人来说都不会引起过敏,所以能够在野外用于临时输液的成分。”
要不是情况紧急,被关在这里医疗资源匮乏,否则她也不会选择直接把椰子水输入荼伺身体。
她单指点地,无聊地做俯卧撑发泄精力。
“该死的老东西开的什么破药房,一点能用的药都没有。思想不正歪门邪道,怪不得搞邪教!迟早被我弄死!”
救世主又在骂人了。
荼伺乖乖地抱着比他脑袋还大的椰子喝水。
“您都给我喝的话,会不会饿啊?”
饮香虚空揉揉他的脑袋:“你问过多少遍了?都说了,我是救世主,不吃凡人的食物,喝你的吧。”
又“捏了捏”他的骨头:“啧,这小胳膊小腿。狗日的,竟然不给你吃饭,虐待儿童!你等会把椰子肉吃了。”
她现在恨不得穿越时空,把来水晶市场前扔掉的椰子壳都捡回来。
耐心等荼伺小口吃完果肉,饮香问:“今天研究所又说了什么屁话?”
荼伺所在的邪教处于偏远的垃圾处理厂,叫做“标准人生研究所”。
顾名思义是末世即将降临,救世主遗留下了圣典,人们需要按照上面的方式过上标准人生,来培养出幸福健康的孩子。
但那圣典却不是真正的经典典籍,而是荼伺的所长叔叔自己编写的手册,手册上直接用他胡编乱造的臆测取代了科学。
“今天来了好多穿白衣服的男人,还有全身披了布的女人。”
荼伺顿了一顿:“叫我忏悔。”
“没了?”
荼伺摇摇头,手指扣着椰子壳。
一看就是撒谎了,饮香叹息,死小孩,乖得让她心疼。
“打你哪了。说说,我不怪你,又不是你的错。”
荼伺小小声:“没关系,反正也没药,治不好还让你白担心。”
他手上也已经是最后一只椰子了。
而他显而易见地越来越虚弱,也不知道最后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门外突然传来强劲的摇滚乐,饮香心被提起来。
每次门被踢开,荼伺就要被拉去挨打,回来还半死不活的。
而她空有一身武力和满腔杀意却根本无法还击。
荼伺猛地捂紧耳朵,蜷缩起身体。
等了一会,没有人来呼喝,原来外面只是在播放音乐而已。
“荼伺,没事了,只是在放歌。”饮香“拍拍”他。
荼伺却摇晃小脑袋闷声道:“不可以听!我听了会吸引来魔鬼!爸爸妈妈就是被魔鬼害死的!”
这也是手册上的规则。
饮香轻柔地抚摸他拱起的背,想着触感应该是刺手的。
荼伺却像是真的感受到了抚摸一般,渐渐放下双手。
饮香左掌轻拍大腿打着节奏,眼波流转神情舒缓,放声高歌起来。
“日悠悠,夜悠悠。
风雨萧萧独倚楼。
思君不见君,泪湿春衫袖。”
女子声线如云雾般缥缈空灵,如水晶般清脆剔透。
荼伺怔怔地瞪大空洞的双眼,莫名滚下热泪。
她温和地说:“我告诉你,歌谣是美丽又安全的,好的音乐根本不会吸引来魔鬼。
怎么皱眉,你是信那个要跪拜求我现身的蠢货,还是信我是救世主?”
荼伺点点头,突然轻声问:“您也想妈妈了吗?”
饮香愣了一下:“我没见过她,连她的名字也不知道。”
否则她就不会也唤不来属于母亲的时空缝隙了。
一种惆怅苦痛和模糊渴望紧紧攥住她的心脏。
或许这也是她为何对那个女人共情的原因。
“您别伤心,等我长大,我就帮您找妈妈。”
她无奈笑笑,童言无忌。
你越长大,就离我的妈妈越远。
话到嘴边又一拐弯:“好啊,我等你好消息。”
“嗯!您以后想要什么,我都为您找来!”
荼伺浮现出苦恼困惑:“可外面是什么?我又能干什么?”
叔叔不让他读书,说也是会吸引来恶魔。
当时饮香就挑眉反驳:“他是怕你知道太多,发现他就是个大傻叉罢了!”
饮香装模作样掐了个决:“我帮你算一道卦。以后啊,你会出人头地,本领高强,锄强扶弱,环游世界。”
她指指荼伺的耳垂和手:“你这里会带亮得瞎眼的宝贝,还会有一只同样爱亮晶晶的渡鸦伙伴。”
又指他脏到不能看的身体:“以后你会穿时尚到吓人的高级衣服,就算整天套身皂袍都俏丽极了。”
荼伺兴奋地情不自禁抱紧膝盖,原来自己还可以这样生活吗?
他的每根神经都被饮香描绘的设想灼烧得雀跃起来。
好想快点离开!
“将来啊,你会有一往无前的信仰和心意,还会做着他们现在千方百计阻止你的事情,前方路途荆棘遍布,但你抽刀断水,九死不悔!”
她轻柔而坚定的话语如天降甘霖,投入他干渴焦灼的心灵,牵引他的灵魂开出了葳蕤繁花。
“所以你不能放弃,要千百万次救自己于水火之中,要飞向属于你自己的山。知道吗?”
每个字都如巨石落山,洪钟震响。
荼伺鼓足勇气提出了唯一的要求:“下次我回来时,您能给我一个耳洞吗?就和妈妈的一样。”
他知道,时间快到了。
“耳洞吗?可以呀。但会流血哦。”
她搓着耳朵,有些烦恼。
如果感染,这里可没有消毒酒精。
荼伺却满足地笑了,脏灰下的脸依然精致生动:“这样就好,我会喜欢这个流血的伤口。”
那是属于他的救世主给予的祝福,和真正的自由。
饮香升起不安,好像这个孩子提前预知到了什么。
不安的预感在荼伺像块垃圾一样被扔回来时成了真。
荼伺此时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生命如沙漏肉眼可见地迅速流逝。
饮香颤颤巍巍去摸那张惨白的小脸,手指尖竟触到一缕冰凉。
她被冷得刺回手,又抚上他的身体,手下的心脏搏动衰弱到极点。
摸到了!她竟然实实在在地摸到他了。
这就说明,荼伺快死了。
异时空的存在只能碰触死物。
“不是吧?”她不敢相信,“喂,醒醒!你怎么能死呢?”
思维断了线,她反复对自己强调,未来的荼伺活得好好的,他不会死。
很快就会有谁,那个提顿圣导来救他的!
她一跃而起,奔到门边焦急地听动静,时间滴滴答答过去。
饮香耳力过人,甚至能捕捉到蝴蝶振翅和花瓣坠地的声音。
可是她却听不到任何脚步声,只能听到血液流动逐渐在放缓,直到近乎凝滞。
最后一次呼吸如冰雪落下,消失了。
那个曾将她视作宇宙中心凝视的小婴儿,又把她当作救世主依赖的小男孩,已经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