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上人轻蔑的哼笑了声,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
赵管家一咬牙又磕了数个响头:“少爷啊!老奴知晓您不是普通人,院里那株老梅都枯了五回,您仍是容颜未改。
奴才自知生命短暂如蚍蜉,不能永久伴随您,但老奴今日豁出这条贱命,遭天打雷劈,也要把话挑明。”
“少夫人她,恐怕早已经过世了!”
泣血一般的话语仿佛投入了黑沉的水,空气中是死一般的寂静。
忽然,木鬼转过头,目光若有似无,正对向饮香藏身的假山。
她心下一惊,垂眸看手腕,手串怎么还没动静?
难道破局之处不在此处?
“蠢东西,办事不力还敢推脱。”
木鬼慢慢勾起嘴角,“你才活了多久?要是你见过她,就知道她再真实不过。”
很快,他的下一句话就把饮香定在原地。
“我的妹妹只是心狠到不愿见我,她还没死呢。”
她气息停滞了,体温将冰冷的山石烫得发热。
在用那把剑与他决裂前,饮香称木鬼为,哥哥。
“咔啦”一声,赵管家脖子畸形扭转,尸体被随意地扔在金砖地面上。
饮香手足僵直地扶住假山支撑身体,满腹惊疑。
他找我不是为了吃掉我么?
我又怎么变成了他们口里的少夫人?
突然间,木鬼呼吸急促,用力握住桌沿起身。
虬劲有力的肌肉紧绷,这副明代紫檀木桌顿时碎成了齑粉。
不好!饮香刚要控制意念离开,空气剧烈地震荡波动。
一股强大的“惑心”之力瞬间蔓延,撞散了她未成形的念头。
“送春息,过来。”
饮香瞬间头皮发麻,腋窝和背上迅速渗出一层薄汗,双脚止不住发颤却动弹不得。
不行,再不逃就要被抓住了!
可按理说,此刻的她在这个时空的木鬼看来,只是一个无气无息的虚妄光影。
而且明明自己还躲得那么严实,他是怎么发现的?!
假山屏障外,木鬼柔和惑人的嗓音传来,细听下还带着几不可闻的颤动。
“两百多年了,所有人都说你不存在,你已经死了,但我知道是你。”
“阿息,出来吧。”他叹了一口气。
“再见不到你,我快要疯了。”
饮香将手换了个位置,故意按压在凸棱尖角上,来强迫自己冷静点。
一股粘稠潮湿且侵犯性极强的意念,像蠕动的暗红色触手正不容抗拒地侵蚀着她的意识防御边界。
游蛇般的呼吸,在她的足边、小腿、膝盖、大腿,一点点向上延伸。
当要靠近内侧上端时仿佛感到被推拒了,只好恋恋不舍地转向腹股沟处。
热风似的喘息,在她的耳后、颈侧、锁骨慢慢盘旋舞到肩膀、肩胛骨、脊椎。
热气几乎要浸透布料,烙下痕迹。
饮香拼尽全力抵制,将牙根咬紧地逼出阵阵酸意。
浑蛋木鬼,竟开启血脉压制,企图将她绑定!
头昏脑涨间,她低头看到胸前印烫的硕大两个字,脑中一凛,脸上浮现出义不容辞的坚决。
呵,她是雌鹰一样的战狼!绝不认输!
缓慢收紧猎物的意识触手顿住,旖旎湿润的步伐被尖锐的爪子打乱。
潮热滞涩的空气无风自动,裂开了一道只有饮香才能见到的熟悉裂缝。
青年身形一颤,面上露出慌乱,左手吹气似的鼓胀,肌肉骨骼开花一般裂散生长成数十米的几条暗红色长鞭,它们飞速腾升到半空刺进三米高的假山。
饮香敏捷往后退几步,裂缝越来越大,就快要能容纳她的身体。
假山瞬间被融成暗红色淤泥的触手包裹,地面震动,他想要生生拔起这座假山!
此时,她已经可以看到裂缝里的星河了,就在假山上升即将暴露她的瞬间,足尖一点旋身跃了进去。
但她感到木鬼速度更快地瞬移至背后,宽阔胸膛笼罩贴近,沉重的呼吸吹到她头顶,那只完好的右手已经要钳制住她的手腕。
强硬的手骤然收紧,握住了即将一闪即逝的葱葱玉指。
与此同时,他胜券在握的笑容僵住碎裂。
她消失了。
该死,已经与她十指缠绕,怎么还是握了个空?
挤压崩裂的大小石块砸落得到处都是。
青年却避也不避,如死去多时的月色影子静止在狼藉中。
他慢慢将鼻梁上的白绸拉下来,现出一双邪气美艳的赤红双眸,盈满了癫狂的光彩。
日积月累的欲念已经逼得他要发狂,岁月迁移,他渐渐连这双和她相似的眼都不敢再看。
粗壮触手把半月门外早已瘫软的人缠住,扯到与他齐平。
他平静问道:“你也看见了是么?”
绿衫丫鬟鼻涕横流,余光撇到赵管家的尸体后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奴婢什么都没看到!”
“嘘,撒谎。”
木鬼宽容地笑了,“你其实也看到她了。”
他很快被什么吸引去了注意力,不耐地将手里的人抛开,又是一阵骨骼折断的响动。
一张红红绿绿的纸片被触手小心托起,他端详了一番后眸光亮起,振奋地反复踱步喃喃着。
“她果然还活着!一群蠢货,我就知道她不是幻象。”
青年一扫沉重死意,已然恢复了生气,“来人!”
围墙屋顶上闪现出数不清的黑影,等候主人降下命令。
木鬼拉开衣袖,手腕上赫然是和饮香手上一模一样的水晶手链。
他缱绻珍惜地吻了一吻,恍惚错觉上面还带着旧主的香气。
“各地搜查不停,我们往南迁徙。”
他要拆开这条手链,将每颗珠子作为阵眼布下天罗地网。
阿息那么想杀自己,一定会来拿回属于她的东西。
即使找不到,那他若埋伏在这纸片上的地点呢?
鸦羽般的发丝垂落,遮住他偏执疯魔的猩红眼瞳。
而死里逃生的饮香此刻正在虚空中喘息,紧张过度的四肢发酵出酸痒麻痛。
比起刚才的惊险,她宁愿自己就在这里像个卷筒洗衣机一样旋转。
时间丧失了意义。
饮香反复猜测着关键词去往不同的缝隙寻找珠子,全都无功而返。
她漫无目的地徘徊冥想。
生灵的生命璀璨耀眼,又短暂到转瞬即逝,却被上苍如此青睐,不断繁衍承续,积累如浩瀚星海。
偶尔无聊了她会随机进入某个裂缝,结果她成了河上神女、灵感仙人、荒郊野鬼、梁上君子。
虽然领略了不少好玩的风景,但是她发现每次缝隙只能去一次。
她也会刻意避开木鬼所在的片段,可越抗拒越吸引,于是属于他的时空便常常亮起,如同绵长的河。
“也不知道荼伺如何了?”
不可计数的时间里,饮香用意念观想了荼伺无数次,却始终唤不来一条属于他的缝隙。
某一刻,她突发奇想。
“如果荼伺死了,会是怎么样的呢?”
忽然,恒河沙数的裂隙中闪烁出明亮的光斑,应着她的召唤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