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时空扭曲,将60年代到此刻的时代都拼接到一起了?”荼伺好奇地四处张望。
有人在欢呼,有人在哭泣,有人生机勃勃,有人死气沉沉。
不同时空的喜怒哀乐,竟被分成此刻同一画面的多宫格,展现在眼前。
“难道是过去的滞留影像?”
荼伺试探地敲敲二八大杠上刷了白漆的木箱。
“小伙子要什么,糖水冰棍儿?三分钱。”
蓝衫白围裙白帽的老太狐疑地打量这个奇装异服的怪人。
见他腕上戴着卷草纹银手镯,两只耳垂缀了“剑与玫瑰”样式的耳钉。
丁零当啷,不男不女的像什么样,能付得起钱吗?
荼伺小心接过木签,手感沉甸甸的,还能感到丝丝寒气。
这是真的!
他上下摸来摸去,能付款的就只有智能手机,只好遗憾地还回去。
他回到饮香身边:“看来不仅是时空影像的交接,还被联通了阴阳。”
“嗯,我也能碰到物体,因为它们是死物。刚才却碰不到那只寄生异形,因为它在那个时空还活着。”
同生者能互相看见却不可触碰,只有死物才可逾越时空屏障。
荼伺大拇指摩挲着中指的诫环,闭眼又睁眼,嘴角扬起浅笑。
“不过,那只寄生了阿珍姐的异形,此刻已是个孤魂野鬼了。”
饮香无意识地捋动手腕上的珠链,余温还未散尽。
水晶市场异象的始作俑者就是这条手链。
可是为什么木鬼要把她引到这里来呢
“饮香!”几步远的荼伺向她扬起一条红色丝绦。
“我们绑在一起走吧,免得迷失在错乱的时空里。”
摊主正用紫外线灯照货,嘴边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饮香啧了声:“好心提示你,圣导大人。中国的红线你可是千万不能碰的,以后谁给你也千万别接。”
这个傻小子拿的偏是月老红线。
圣导虽然不懂,但乖乖放下。
突然他茫然的表情变得紧张,大步向她跑来。
“小心,你后面!”
但在饮香的视角,荼伺的身后却突然冒出了一个旋转的巨大黑洞。
所有声音和颜色都被吸收扭曲,连荼伺的身体都腾空要被吞没。
她抬手想要拉住他,电光火石间,荼伺露出一脸不可置信。
下一刻他就被急速扩张的黑洞吸走了。
“欸?”饮香也愣愣地望着左手的袋子。
没拉住人,倒是先接过了那袋椰子。
荼伺该不会以为她是个大馋丫头,危急关头竟然选择救了椰子吧?
算了,她四处望望黑乎乎的四周。
现在也不知道落到了哪个维度,等找到人……
如果他哭的话再解释吧。
把椰子放进背包,饮香才观察周围,自己似乎悬浮在漆黑无垠的宇宙。
这样一想她几乎立刻丧失了平衡感,双腿踩不到着力点,整个人无依无靠地漂浮起来。
此时虚空中悚然撕裂出无边无际的裂缝碎片,挤挤挨挨形成了星河。
当饮香凝神细看其中一个,那条裂缝瞬间立刻被放大拉近。
缝隙里的古装男人正在盘腿吃饭,一抬眼刚好和她对视上,吓得打落碗筷。
饮香移开视线,裂缝又被缩小推远。
她如法炮制,实验了几次才明白。
这里仍旧是时空拼接,但覆盖的时间更广了。
仿佛宇宙诞生之初的人类,都聚集在了此处。
她想看哪个,只需要心灵感应就可以自由操控缝隙的放大缩小和身体的进出。
左腕处贴肤的珠子开始发烫,好似活过来了一般,热度一跳一跳的。
将手链凑到唇边,饮香轻声说道:“你到底找我有何目的?”
仿佛在回应她心里想的“你”,如银河数的裂缝之一骤然亮起刺目光辉。
那道裂隙闪烁着,幻化出一条高速光带,将她吞噬。
等适应了光线,她慢慢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个苏式园林庭院,惠风和畅,鸟鸣花香。
细碎脚步声传来,她跃到隐蔽处,机敏地观察来人。
端着铜盆的两个一高一矮的丫头走来。
高个绿衫:“可听说了不曾,外头又闹出人命案子了。前院跑腿的打听到警察厅说,死的那些人都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高矮胖瘦、年纪相貌,竟差不离儿!”
“我也去悄摸见过了,可仔细着些!你这模样,怕别被那起子歹人盯上!”蓝衣丫头嗓子眼发紧,“你也有和那告示上的人一样的旗袍,也是阴丹士林布呢。”
“胡吣什么?咱们府上有少爷镇着,最是稳妥不过的!”
“哎呀,还指望少爷呢,他整天满城寻少夫人,都快疯魔了。”
蓝衣丫鬟压低嗓音:“大家都在传,少爷本来不正常,他天生就是个疯子!前头被辞退的长随据说就是撞见少爷发疯杀人的样子才……”
绿衫丫鬟喝止道:“不许胡说!被管家听到咱俩就都得被赶走。”
饮香悄无声息地跟在她们身后,直觉告诉她即将要见到的人是谁,心脏开始砰砰跳起来。
游廊蜿蜒,山水错落有致,高低虚实的景致无处不凸显主人的富贵财力与非凡审美。
即将要进主院时,一个白发苍苍穿着藏青色长衫,外罩马褂的老人拦住她们。
“我送进去就可以,你们退下吧。”
绿衫丫鬟有些恋恋不舍,被蓝衣丫头大力拉走了。
饮香如白日的幽魂般贴在赵管家身后进了主院,躲在假山后。
厅内陈设古朴雅致,也巧妙融合了时兴的西洋物件。
赵管家弯腰把铜盆捧到头顶,悲戚又恭敬地哀求:“主子,您好歹擦洗一下吧。”
铜盆茶盏被骤然挥开砸碎。
主位上坐着位雍容贵公子,如松如柏,却长发散乱,眼覆一条几乎透明的绸带,眉骨凌厉,鼻梁高直。
他散发的气场冰冷的像一把出鞘宝剑,暗里却燃烧着蛊人靠近的致命火焰。
那袭包裹了精壮身体的月白色杭绸长衫上,染满赤红的血液,连他的脸颊也残留了几道血痕。
饮香的思绪如同被撩乱弹拨的琵琶,心情复杂,一时之间都要以为那人不是木鬼。
虽然此人内里腐烂透顶,但表面向来都是优雅任性,纵横捭阖,从来只有他玩弄人的份。
这时的他却和从前相比判若两样。
是哪位能人把他逼到这个地步的?
出去之后她必定到对方墓前拜三拜!
青年的面色极其苍白,薄绸下的眼梢浮了层阴郁狠戾的暗红,侧脸肌肉带着微小的抽搐。
仿佛隐忍到极点后只能沉默,压抑癫狂到顶反而平静。
“不是她。”
古琴丝弦般的嗓音寥落动听。
“全都不是她。”
明明他的语调平滑没有情绪,赵德海的胸口却涌起无尽的悲伤绝望。
老人忍不住跪伏在地持续磕起头,借此缓解心口无法疏解的痛苦。
“少爷!您醒醒吧!”他突然长呼一声,如晴天霹雳。
“从来没有少夫人,一切只是您的幻想!”
一直木然冷漠的木鬼,此时被分了心去:“哦?何以见得?”
“老奴自十岁起就为您寻找口中那位少夫人,可是五十年过去了,还是没寻到她的踪影!”
“若非少夫人存心避开您,那她兴许压根儿不存在,一切只怕全是您的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