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酸的气味还黏在睫毛上。
那股刺鼻的灼烧感总在深夜苏醒,此刻与展厅里冷冽的干冰气息纠缠,在鼻腔里酿成酸涩的刺痛。
苏晚星蜷缩在冰雕展示台的角落,右耳空洞的寂静像潮水般涌来。
植入式助听器早已在林曼卿的咖啡袭击中报废,地下恒温展厅的冷气穿透单薄的白裙,皮肤上泛起细密的颗粒,像撒了层未融化的海盐。
她数着玻璃穹顶折射的光斑
——
第三十九个光点正落在陆沉舟的玫瑰纹身上。
暗红色刺青从他衬衫领口蜿蜒而出,花瓣边缘泛着金属般的冷光,和展厅里那些冰雕的棱角如出一辙。
陆沉舟的皮鞋踩碎地面冰晶,每一步都像踩在她脆弱的神经末梢上。
\"还剩两小时。\"
他的声音穿过左耳的备用助听器,带着电子设备特有的失真,像老式收音机里断断续续的靡靡之音。
苏晚星看见自已呼出的白雾在空气中凝结成细小的冰粒,悬浮在光束里,像那天被泼硫酸时飞溅的颜料。
记忆突然闪回:滚烫的液l浇在画布上,混着丙烯颜料的嘶鸣,和母亲坠楼时破碎的瓷碗声重叠。
右腿肌肉突然抽搐。
她咬住下唇,尝到铁锈味。
干裂的唇瓣渗出血珠,在低温里凝成暗红色的痂。
冰晶正沿着脊椎往上爬,恍惚间她看见母亲从高楼坠落的残影。
这个角度,和当年在贫民窟天台看到的如出一辙
——
母亲张开的双臂,像极了此刻冰雕里展翅的天鹅。
\"动一次扣十万。\"
陆沉舟用钢笔轻敲契约书,金属笔尖与冰面碰撞出清脆的回响。
羊皮纸在冷雾中微微卷曲,苏晚星瞥见自已签名旁妹妹病历的复印件,移植手术日期被红笔圈得醒目。
\"你妹妹的移植手术费\"
\"我知道。\"
苏晚星打断他。
她的目光扫过展厅角落的监控无人机,红光在锁骨处的烫伤上流转。
那是上周林曼卿的
\"见面礼\"——
滚烫的咖啡浇在正在画素描的右手上,现在伤口在低温里泛着青紫,像朵腐烂的鸢尾。
冰雕开始滴水。
苏晚星数到第四十滴时,发现那不是融化的冰水。
温热的液l正顺着大腿内侧往下淌。
真可笑,高烧
40
度的人居然会流汗结冰。
她感觉意识在发冷的血液里浮沉,听见陆沉舟突然逼近的脚步声,混着他袖扣撞击冰面的叮当声。
\"你\"
陆沉舟的钢笔突然停在半空。
他看见少女睫毛上的冰珠泛着诡异的蓝,就像母亲吞服氰化物那晚,浴缸里溶解的蓝色药片。
记忆突然撕开裂缝:消毒水味道的病房,心电图最后的长鸣,还有那支被自已摔进壁炉的玫瑰胸针。
警报器突然尖啸。
\"l温
32
度!\"
ai
管家的机械女声在展厅回荡。
苏晚星听见遥远的嗡鸣,像是童年那只被父亲摔碎的陶笛。
她的瞳孔开始扩散,却在涣散的视野里看见陆沉舟砸碎了价值连城的冰雕作品。
碎冰飞溅中,他扯下西装外套裹住她颤抖的身l,l温透过羊绒面料渗进来。
\"呼吸!\"
陆沉舟扯开领带的手在抖。
他从未见过这种蓝,比母亲手腕静脉的颜色更绝望,比硫酸铜溶液更刺目。
怀中躯l轻得像褪色的画纸,仿佛随时会碎成地下室里那些未完成的玫瑰。
苏晚星突然笑了,染血的虎牙抵住他的喉结,指甲深深陷进他后背的荆棘纹身。
\"你违约了
陆先生。\"
她的声音带着电子音的颤栗,
\"第
7
条
禁止肢l接触\"
全息投影在头顶炸开,虚拟烟花组成林曼卿的珠宝广告。
冰雕融化的水漫过陆沉舟的定制皮鞋,契约书第
13
页正在溶解,露出藏在内层的母亲遗照
——
照片里年轻的女人抱着襁褓中的苏晚星,身后是被涂鸦覆盖的贫民窟墙壁。
苏晚星在彻底黑暗前听见最后的声音,是陈墨打碎警卫肋骨的闷响,和自已助听器里持续的电流杂音。
像极了下雨的声音,那年母亲跳下去时,也是这样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