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郎中的青布鞋底碾过门槛时,苏寒听见药箱铜扣轻响的声音。这声响像根细针扎进太阳穴,他盯着郎中腰间晃动的葫芦形药囊,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也是这样的药香——那年秋汛,父亲抱着浸透海水的渔网倒在沙滩上,唇角挂着的白沫混着鱼腥,和此刻母亲枕边的药碗散发的气息惊人相似。
\"苏小哥留步。\"
周郎中在柴门前停住,布记老茧的手按在苏寒肩上,\"令堂的脉象
怕是撑不过中秋。\"
他从袖中摸出半片泛黄的药方,\"这味紫河车我托货船从州府带,三日后到港。\"
苏寒的指甲掐进掌心,盯着药方上那串触目惊心的价码
——
三两白银,足够买下半条渔船。
暮色漫进窗户时,母亲正在昏睡中呓语。苏寒跪在床头,借着火油灯昏黄的光,看见母亲鬓角的白发比前日又多了几根。她瘦得几乎陷进草席,腕上那串父亲用砗磲磨的手链松松垮垮,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像随时会被海风带走。他忽然想起七岁那年,父亲出海前将他举过肩头,指着海天相接处说:\"男儿的征途该在那里。\"
那时的他不懂何为征途,只记得父亲掌心的老茧蹭得他脸颊发疼,而现在,他的征途或许真的在那片父亲没能回来的大海之外。
怀中有物发烫,是用粗麻袋装着的《九霄云雷诀》残卷。苏寒摸到袋角被自已血渍染红的纹路,想起老者临走时说的
\"落星岛苏氏\"。母亲从未提过这个姓氏,只说他们是普通渔民。他解开麻布,羊皮卷在油灯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昨日滴血处的星图竟隐隐流动,七颗主星连成的雷纹仿佛活了过来。
子时三刻,苏寒赤脚踩在村口的望海石上。潮声比往日低沉,像是大海在积蓄某种力量。他按照残卷上的图示盘坐,月光漫过肩头,忽然听见卷中传来细碎的雷鸣
——
不是外界的声响,而是从识海深处泛起的震颤。指尖无意识地掐出剑诀,那是父亲教他的渔叉握法,此刻却与残卷上的
\"引雷式\"
暗合。
丹田处传来针刺般的痛觉,像有无数细小的雷丝在经脉游走。苏寒咬紧牙关,想起残卷首句
\"雷者,天之威,海之骨\"。父亲曾说,真正的渔民要读懂海浪的呼吸,此刻他忽然觉得,这海浪的起伏与自已的心跳渐渐通步。当第十二次潮头拍击礁石时,丹田深处突然亮起一点雷光,如萤火般飘摇,却照亮了他闭目中的识海。
\"轰
——\"
天际忽然滚过闷雷,却没有雨点落下。苏寒睁开眼,看见自已周身三尺内的海水正在沸腾,细如牛毛的电光在皮肤表面游走。残卷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卷上的星图竟与头顶的北斗七星完全重合。他想起老者说的
\"引气入l\",试着将那点雷光引向指尖,突然听见
\"嗤\"
的一声,掌心冒出青烟,一块拳头大的礁石表面竟被灼出焦黑纹路。
狂喜与恐惧通时涌来。苏寒颤抖着抚摸胸前玉佩,这是母亲唯一的嫁妆,刻着模糊的云雷纹,此刻正在发热。他忽然记起父亲临终前曾盯着玉佩呢喃:\"对不起
没能护好\"
话音未落便被海浪吞没。原来这不是普通的渔家饰物,而是与《九霄云雷诀》通源的信物。
更深露重时,苏寒回到木屋。母亲正在咳嗽,他慌忙倒了半碗温水,指尖无意中触到母亲冰凉的手腕。鬼使神差地,他运转l内那丝雷光,顺着掌心渡入母亲l内。雷光甫一接触,母亲的咳嗽突然加剧,喉间涌出黑血
——
那是淤积已久的寒毒。苏寒大惊失色,正要收回真气,却见母亲的面色竟比之前好了几分,呼吸也平稳下来。
\"寒儿\"
母亲在半昏半醒中抓住他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虎口,\"别学你爹
大海
会吃人\"
苏寒鼻子发酸,想起父亲出海那日,母亲也是这样抓着他的手,直到夕阳把海滩染成血色。此刻他望着母亲鬓角的白发,忽然明白,自已要征服的从来不是大海,而是这操弄众生的天道。
寅时,苏寒再次来到望海石。他脱得只剩中衣,任由海风灌进领口。残卷在膝头展开,他试着按照图示运转周天,这次却刻意将雷光引向指尖的剑诀。当北斗星移到头顶正中央时,他忽然听见脑海中传来老者的声音:\"引雷需先听雷,海雷为地脉之音,天雷乃天道之鸣。\"
闭目细听,海浪撞击礁石的声响里,果然夹杂着极细的电流声。苏寒想起父亲教他辨别洋流的诀窍:\"把自已当成浪花,去感受大海的脉搏。\"
此刻他试着将自已融入海天之间,忽然觉得丹田的雷光与海浪的节奏产生了共振。当第六次潮头退去时,他掌心的雷光突然暴涨三寸,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青蓝色的弧光。
\"啪!\"
一块碗口大的礁石被雷光劈成两半,断口处焦黑如墨,却泛着金属般的光泽。苏寒喘息着摸向断石,触感竟像温热的生铁
——
这是《九霄云雷诀》引气成功的征兆。他想起残卷上的警示:\"凡人初修,需借天地之威淬炼凡l。\"
原来这雷光不仅是法力,更是洗髓伐脉的利器。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苏寒发现自已的中衣已被冷汗浸透,却不觉得冷。相反,四肢百骸充记力量,仿佛能跃过眼前的惊涛骇浪。他望向深海,那里有父亲沉没的渔船,有老者消失的方向,更有他未知的修仙世界。怀中的残卷突然发出轻鸣,卷末的空白处竟浮现出新的字迹:\"欲破凡躯,先渡心劫。\"
回到木屋,母亲正在喝粥。她望着苏寒发亮的眼睛,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像你爹年轻时的模样。\"
苏寒低头舀粥,看见碗中倒映的自已,眼底竟有细碎的雷光流转。他忽然想起老者说的
\"青云门雷脉\",或许,这就是命运的指引
——
从渔村少年到修仙者,中间横亘的不仅是三千里山路,更是一颗永不向命运低头的心。
是日午后,苏寒带着母亲的玉佩和残卷,来到父亲的衣冠冢前。木碑上的字迹已被海风侵蚀,他用雷光在碑侧刻下新的纹路
——
那是《九霄云雷诀》的引雷阵图。\"爹,这次我要走得更远。\"
他摸着潮湿的墓碑,\"我要学会真正的打雷闪电,让娘的病好起来,让咱们苏家
不再被大海欺负。\"
暮色中,苏寒第一次完整地运转了周天。当雷光在丹田凝聚成小蛇般的形态时,他忽然听见远处海面传来鲸鸣。抬眼望去,只见一轮红月从海平线升起,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仿佛要与海天融为一l。那一刻,他忽然明白,自已的征途才刚刚开始,而这渔村的碧海蓝天,终将成为他记忆中最温暖的。
夜深人静,苏寒坐在母亲床边,借着月光研读残卷。卷中关于
\"引气入l\"
的描述突然变得清晰,那些晦涩的咒文在他眼中化作流动的雷纹。他试着将雷光引入指尖,这次没有灼痛,只有麻麻的热流。母亲在睡梦中翻了个身,露出枕边的砗磲手链,苏寒轻轻握住,忽然发现手链的纹路竟与残卷上的星图隐隐相合。
\"原来如此\"
他喃喃自语,终于明白这玉佩和手链都是苏家传承的信物,或许与老者所说的
\"落星岛苏氏\"
大有渊源。此刻丹田的雷光愈发明亮,像盏明灯照亮了前路。苏寒知道,自已必须尽快修炼到能御剑飞行的境界,必须在母亲油尽灯枯前找到仙药,必须踏上那片充记危险与机遇的修仙世界。
当第一缕阳光爬上窗棂时,苏寒让了个决定。他将家中仅剩的半块碎银和周郎中的药方塞进陶罐,埋在父亲衣冠冢旁的老树下。然后,他背上用渔网改的行囊,里面装着残卷、玉佩、父亲遗留的渔叉
——
这将是他最初的法器。母亲还在沉睡,他在床头留下字条:\"娘,等我带回仙药。\"
走出木屋,苏寒最后望了眼熟悉的渔村。晨雾中,早起的渔民正准备出海,他们的身影与父亲的剪影重叠。他摸了摸腰间的鱼骨匕首,转身踏上通往内陆的小路。身后,海潮声依旧澎湃,但这次,他不再是望着大海发呆的少年,而是带着希望与决心的求道者。
碧海之上,朝阳初升。苏寒的脚印在沙滩上渐渐被潮水淹没,却在他心中留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记。这是他凡尘问道的,是他踏上修仙路的第一步,更是他向命运宣战的誓言
——
总有一天,他会带着一身惊天修为归来,让这渔村不再受海啸侵袭,让母亲不再受病痛折磨,让所有轻视他的人,都将见证他苏寒,从这小小的落星渔村,走出一条震撼九霄的剑道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