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С˵ > 南府有卿 > 第10章  凤鸟
    沙阳城北的神庙中供奉着北方人民世代信奉的神灵——凤鸟。

    这是诞生于襄江沿岸的古老信仰,凤鸟象征着烈火与不屈,也是生民传承千年的精神。

    祂赐予游子坚定的信念,使其不被外界纷乱所扰而忘记故乡;祂赐予少年无畏的气度,使其不被眼前高峰所阻而停止野望;祂赐予老者智慧与慈悲,使其不被半生情仇所困而失去灵魂。

    凤鸟凤鸟,把父亲送回他的孩子身旁罢,失去母亲的姐弟再不能承受这样的厄难;凤鸟凤鸟,指引旅人回到他的故乡罢,迷失在黑暗中的人再不能失去这最后的牵挂;凤鸟凤鸟,让少女变得更坚强些罢,支离破碎的家庭再不能塌下这最后的梁柱。

    夕阳余晖洒落,如同鲜红的血液迸发在天地之间。庙外的鸟儿似乎也听到了少女虔诚的祷告,纷纷闭上吵闹的嘴巴。

    萧南卿跪在一张秸秆垫子上,双手合十,殿中凤鸟神像正张着火红的双目,收束翅膀,静静地看着身下祈福的少女。

    “姑娘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究竟所求何事?”

    拄着乌木拐杖的老者一瘸一拐地从神像后头走出来,不解地询问。

    “小女只求家人平安。”

    萧南卿睁开眼,那本就哀伤的面孔又有几滴热泪滚落。

    老者看了看殿外火红的天地,又是一句疑问抛出

    “金乌归巢,夜路可不好走啊。姑娘为何不等清晨再来?”

    少女伸出纤细的手指揩过眼角,右手无力地撑着大腿,哽哽咽咽

    “白天香客太多,我怕凤鸟听不见我的祷告。”

    老者闻言有些触动,撑着拐棍,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少女身边,艰难地跪了下来。

    “凤鸟听得到所有虔诚的祈求,祂赐你不屈的灵魂……”

    萧南卿即便伤心不已,也不忘微微颔首对老者表达谢意。老者望向少女的眼神充满怜悯,萧南卿不喜欢被人这样看着,哪怕这只是祭司的善意。

    老者年逾花甲,眉眼却并不浑浊,他在这神庙修行了五十多年,不知见过多少来此焚香祈福的人。都说眼睛是映照心灵的清泉,而老者甚至能在面前少女的眼中看清自己鬓角的每一根白发,他许久没见过如此清澈的眼睛了。

    “老先生,您说凤鸟听得到所有虔诚的祈求,为何祂从未实现我的心愿。”

    老者撑起身子,走到了凤鸟的供桌前,拾起三根香,在烛上一绕,便插在了香炉里。顷刻间一股白烟直直的冲起,萧南卿被这温暖醇厚的香气熏陶,不安躁动的内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这解脱香由雪松、琥珀、攀月、柏木、乳香制成,它们生长在天地之间,汲取日月精华,来到这神殿之中或许也不是它们的心愿。凤鸟看得清所有人的命运,或是坎坷,或是平淡,路是自己走出来的,你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是自己内心欲望的投影。”

    老者身上的法袍被夕阳渲染得血红,整个显得庄严肃穆,透过浓郁的烟尘,萧南卿仰望着高高在上的凤鸟,如此冰冷,如此高不可攀。

    “如果凤鸟不能满足人们的愿望,那人们为何要拜祂?”

    老者一瘸一拐的跪到了萧南卿身旁,沙哑的嗓音再次响起

    “如果祂满足了所有人的愿望,天底下哪里还有太平呢。”

    萧南卿听不懂老者玄而又玄的言语,她觉得如果凤鸟满足了所有人的愿望,这个世界就不会有战争,不会有离别,不会有眼泪。

    老者似是看出南卿心中所想

    “你太年轻了孩子,不是所有人的愿望都像你一样充满善意。有人日日焚香却求他人横死,也有人虔诚跪拜却求战争延续……”

    “怎会有人如此许愿?”

    “太多了,太多了……”

    老人有些哀伤。他曾亲自为四皇子递香,跪在殿前的少年眼神冰冷,动作却极其恭敬,举手投足间俨然一副善男信女的模样。

    当老者接过他的祷词,正欲焚与凤鸟之时,却清楚地看到了那段恐怖的文字,四皇子所求正是希望太子横死。

    明明是同胞兄弟,骨肉亲情,竟至如此地步!

    但老者只能唏嘘而已,他还没糊涂到跟皇子作对。等到祷词化为一堆灰烬,四皇子露出满意的笑容,留给祭祀一个玩味的眼神后就转身离去。

    老者不停地安慰自己,他不过是神的信使,只管传达人间的愿望,至于天子一家命运如何,这不是他该考虑的问题。

    “早些回去吧,马上天黑了。”

    祭祀抛下一句轻飘飘的嘱咐后,又拄着他那根乌木拐杖步履蹒跚地挪向神像后头去了。萧南卿起身太急,发麻的双腿竟没撑住瘦弱的身躯,两眼一黑就栽倒在了青石板铺成的大殿上。

    凉气透过衣物直达肺腑,萧南卿感觉心脏都被冻结了,泪眼模糊了神殿。

    她攥紧了拳头,不甘地抹去鲛珠:

    你在哭什么呢萧南卿?难道是因为没听到想要的答案吗?站起来吧,哭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就像母亲教你的那样“坚韧不拔,不卑不亢”,哪怕神明不再护佑萧家,你也会把它撑起来的。

    少女坚定了信念再度起身,这次她没有摔倒。大殿外的天地辽阔不已,苍鹰似乎感受到了萧南卿的决心,乘着傍晚凉爽的风,不停的盘旋在神殿上空。

    她踏出神殿之后再没回头,落日熔金覆盖着远方的山峰,壮丽的风光鼓舞着少女的内心,萧南卿决心不被苦难打倒。

    正如祭司所言

    “路是自己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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