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几个无精打采的衙役被召集起来。
徐巍换上官服,强装镇定,带着王德发和几个衙役,浩浩荡荡(其实稀稀拉拉)地朝着钱家粮行而去。
永明县的主街倒是比县衙附近像样些,但也算不上繁华。钱家粮行就在街口最显眼的位置,朱漆大门,门前两只石狮子虽然不大,却擦得锃亮,门楣上挂着“钱记粮行”的金字招牌,和旁边灰扑扑的民房以及远处摇摇欲坠的县衙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招牌的最左侧,有一个非常显眼的印记,小篆体的“堰上堂”三字仿佛在暗示着粮行主人独特的地位。
粮行里人来人往,伙计们正在忙碌地搬运粮袋,算盘声噼啪作响。一个身材臃肿,穿着绫罗绸缎,手指上戴着好几个金戒指的中年胖子,正坐在柜台后喝茶,正是钱家粮行的老板,钱富贵。
看到县令带着衙役上门,钱富贵一脸惊讶。
这毛头县令,前日才刚刚来过,企图用官威压他降低粮价,被他一阵敲打得差点气晕过去,这两天还没腾出手来收拾他,他竟然自己主动又送上门?
他是不知道自己前任的下场么?
钱富贵翻了个白眼,堆起笑容迎了上来。
“哎呦喂,什么风把县尊大人给吹来了?快请进,请上座!”
钱富贵热情得有些过分。
徐巍心中冷哼,果然是老狐狸。
“钱掌柜,本官接到举报,说你粮仓防火措施不到位,存在隐患。今日特来检查,以保县城平安。”徐巍板着脸,尽量拿出官威。
钱富贵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检查防火?
这是什么鬼?
“小店防火向来是重中之重,不知大人听到了何种‘举报’?若是有人恶意中伤,还请大人明察。”
徐巍有些心虚,硬着头皮强硬道:“本官只看事实,不听闲言。开仓检查!”
钱富贵脸色变了变,好好好,感情是前天敲打了他,今天来报仇找茬来了是吧?防火?我防你大爷!
钱富贵冲王德发使了个眼色:你家县令发的这是哪门子神经?
王德发赶紧摆手:别看我啊我也不知道!
钱富贵虽气不过,但到底对方是官自己是商,也只能不情不愿地派人去拿粮仓的钥匙。
趁这个空档,王德发将徐巍拉到一边,压低声音,眼神中带着些许不安:“大人,这钱掌柜可是‘堰上堂’刘老爷的表亲,咱多少还要给点面子的!”
这是王德发第二次提到这个“堰上堂”了,通过原主的记忆,徐巍知道这是永明县四大士绅世家之一,在永明县势力极大,原主初来乍到,还并未和他们打过交道。
徐巍安抚下王德发,表示自己心中有数。
钱富贵打开粮仓,请徐巍进去检查。
粮仓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谷物气味和细密的粉尘。
徐巍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慌乱,仔细观察起来。
古代粮仓的防火措施确实简陋,但要说立刻就能引发火灾的隐患,一时还真不好找。
角落里悬挂着几盏防风油灯,粮食的粉尘在灯光下飞舞着。
徐巍灵机一动,语气莫测高深:“钱掌柜,你这粮仓,看似固若金汤,实则……悬得很呐。”
钱富贵干笑着:“悬?大人说笑了,小店防火向来……”
徐巍打断他,指尖捻起一点墙角的灰尘,在油灯上方轻轻一弹,火苗微微跳动了一下:“本官问你,这空气中弥漫的,是什么?”
“是……是粮食的粉末和灰尘?”钱富贵有些不明所以。
“正是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粉末,”徐巍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若是在这密闭之处,积攒到一定的量,再遇到火星……”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油灯,又看了看堆积如山的粮袋。
钱富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脸莫名。
王德发察言观色,适时地“哎呀”了一声,凑近道:“大人,您是说……这灰尘……会着火?还很厉害?”他扮演着“捧哏”和“翻译”的角色。
徐巍不置可否:“本官也是在一本古籍的残篇中偶见提及,称之为‘粉尘爆炸’,简称‘尘暴’,威力……远胜寻常水火。你这粮仓通风不畅,粉尘四溢,若真出了事,可不是一家一户的事,怕是半个县城都要遭殃!”
“遭殃?”
“轰!”徐巍转身做了个夸张的动作,把身后的人都吓了一跳,“将这一代,全部夷为平地!”
钱富贵和王德发面面相觑,有没有这么夸张啊?也不知道这县令大人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徐巍恐吓完,见众人都在发愣,便暗暗冲王德发使了个眼色。
王德发:???难道真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
他毕竟是老狐狸了,连忙假咳了一声:“那个,钱掌柜啊,大人说的很对啊!爆炸之事,事关全城百姓安危,该做的功夫都要做足,防患于未然嘛,你说是不是?”
老油条就是老油条,话里有话,点到为止。
钱富贵岂能听不出来?
这是暗示他该“孝敬”了。
合着闹了半天,又是防火,又是粉尘,又是爆炸的,就是为了要银子啊!
早说啊!
他原本就不介意出点血,打点好这些父母官,他就怕那些自诩清廉的“好官”,一板一眼做事,不肯和他“同流合污”。
前任县令也是,这个现任县令之前也是,无论自己怎么明示暗示,就是油盐不进。
但今天……这是转了性了?
他眼珠转了转,脸上重新堆起笑容:“是是是,师爷说得对,大人说得对。这个‘粉尘爆炸’听起来确实很严重啊!不知大人觉得,我们这粮行,应该怎么防范?花费多少合适啊?”
王德发拿捏不准,看向徐巍。
徐巍强忍着恶心背过身,用手悄悄比画了一个“十”。
第一次干这种勒索的勾当,心脏砰砰直跳。
王德发赶紧说:“钱掌柜,我看十两银子,应该就差不多了吧?重新换些灯罩,再请几个人手勤打扫打扫,差不多了。”
钱富贵挥了挥手,下人送来一个钱袋,钱富贵双手捧给徐巍:“大人,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徐巍的手有些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接过了银子。
指尖冰凉,仿佛握住的不是银子,而是烧红的木炭。
【叮!】
【恭喜宿主完成新手任务:贪赃十两白银。】
【抹杀惩罚解除。】
【请宿主再接再厉,早日成为一代巨贪,不,一代权臣!】
脑海中响起系统提示音,徐巍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活下来了!
但紧随而来的,是巨大的屈辱感和后怕。
他堂堂现代知识青年,自幼奉公守法,一心想做个好官,如今却被逼着干起了敲诈勒索的勾当!
这算什么事啊!
“咳咳,钱掌柜深明大义,本官很欣慰。希望你日后好生经营,莫要再轻视这些安全隐患!”
徐巍收起银子,撂下一句场面话,便带着人匆匆离开了钱家粮行。
看着县令大人离去的背影,钱富贵收起了笑容,露出鄙夷的神色。
切!还“粉尘”!还“爆炸”!
早这样不就好了?
之前在那儿演什么廉洁勤政呢?
到头来还不是贪官一个?
而另一边,王德发看着徐巍的眼神,却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他眼神偷偷瞟向徐巍手里的钱袋,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看来,自己的好日子,或许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