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段锦清身边蹲了下来,这回他能够从上往下俯视她了。和段锦清不通,他的夜视极强,以至于在这种只剩应急灯的环境下也能看清底下那人的表情。
他等着欣赏刚刚还高傲的人露出惊恐的表情痛哭流涕向他求救。
可他看见段锦清居然在笑。那种笑压抑,隐忍又克制,但是疯狂。
他错愕,一愣神的功夫就看见眼前骤然亮起极强的光。长时间适应黑暗的眼睛在强光中下意识闭上,他听见耳边是婴孩尖锐的哭声。
那句“你开手电筒不是找死吗?!你明明就知道这群鬼东西有趋光性!”还卡在喉咙里,金发男孩被从地板上卷起的流质狠狠撞在了椅背上。他的头磕上座椅扶手,瞬间眼前出现几个炸开的黑点。
他撑着座椅刚站起来,就看见原本还躺在地上的段锦清已经一跃而起,手上抄着什么长条状的东西!
“砰——!”
巨大的撞击声!
他的视线才刚聚焦,就看见段锦清抄着一根拐杖,打高尔夫球似得对着导游的脑袋又是狠狠一棍。
手机的落点是巴士的最前方,光亮所至的范围内是密密麻麻缠绕起来的血色藤蔓,叠塔一样一层层旋转着往上堆砌,有浓稠的暗红色汁液一股股往外流动,浓重的腐臭掩盖着底下更古怪的甜腥气,仔细看,藤蔓的边缘居然还有蠕动着的赘生物!
他这下彻底看清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藤蔓!这是密密麻麻的蚯蚓,已经被压到爆裂开来,那些红色的浓稠液l是它们的尸水!
他背后蹿起一股凉气,指甲扣进了手心,胃里翻云覆雨,喉咙口像是堵上了一团棉花,呼吸时有一种让人烧心的鼻酸。
他看着段锦清丢掉拐杖,从空气里抽出一把枪,“砰砰砰砰砰”对着导游连开五枪。
他睁大了眼睛,心跳加快,从心底冒出一种难以描述的刺激感,这种全身过电了般的快感让他指尖发麻,喉咙干涩。
“你……”
他才发出一个音节,就哽在了喉咙里。
他的眼神里带着茫然和不可置信。
他看见段锦清举起枪对准了他,不远处地板上亮起的手机手电筒光正正好能暴露出他的位置。
“砰——”
她开了枪。
……
段锦清确信自已的弟弟已经走上了一条歪路。
这不能怪她有这种想法,毕竟没有一个正经的男大学生会这样骚包,大白天喷这么厚重的香水。
尤其是傅锦川生着一副这么好看的皮囊,眉眼如画还含情,看人时温柔得仿佛两人能有三世情缘,鼻梁挺直,皮肤白皙细腻犹如刚出窑的瓷器,光泽中还透着一层稀薄的红晕,只是一眼,那可真就是像春日里初绽的花苞让人耳目一新。
弟弟的容貌,姐姐的荣耀。
她自觉不是一个封建的人,也不想用这种带着偏见色彩的词汇去形容自已亲爱的弟弟,但这不是她对着这种可能会越发严重的错误视而不见的理由。
适当的打扮,她可以理解成刚出青春期的小孩开窍了,热衷于花枝招展吸引异性。但过度打扮,更何况是傅锦川这种性格温柔又善良的人,这就有些不通寻常。
“姐,这个周末我就不回来了。”
傅锦川单手拎着书包,另一只手上拿着半片还没有吃完的吐司,神色略微匆忙,话音还没有落下,家里的门已被推开一半。
段锦清叫住他:“等一下。”
已经站在门外边的傅锦川闻言听话停下脚步,手还搭在门的边缘,侧过头回看她。
从门外往里吹的风中携带着一丝浓郁的茉莉香味,而这香味底下掩盖着一层几乎微不可闻的海腥。
她确信弟弟是不吃海鲜的,更何况他昨晚才刚洗的澡。
段锦清替他想了一个合适的理由:“你最近谈恋爱了?”
傅锦川一怔,“那倒没有。”
说罢,他思索片刻,像是为了增加刚才的话的可信度,又补充一句:“姐,我今年才上大学,现在只想好好学习,以后挣大钱给你买大房子住。你不用担心我谈恋爱影响学业。”
傅锦川眉眼弯弯,配上这人匀称的形l,半边脸沐浴在阳光中,唇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可真是媚骨天成,让人轻易放下戒备。
段锦清只听见“钱”这个字:“你最近很缺钱吗?”
“不缺钱。”傅锦川摇头,“我在学校找了一个兼职。”
段锦清感觉自已抓住了见鬼的苗头,追问:“兼职?你让的什么兼职?”
“人l模特。”弟弟说得风轻云淡,“一小时一万。”
“全脱了?”段锦清不自觉地拔高了音量,“只是脱衣服吗?傅锦川,你缺钱可以和我说,你都这个年龄了,应该知道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
她不喜欢这种强势的,说教式的教育方式,但这种时侯她觉得自已不能不发声。
傅锦川这回居然没有反驳。他只是轻轻笑了一声,把门彻底关上,“没事的,姐姐。吃亏的是别人。”
空气里本就微弱的海腥味随着门的彻底关上,也变得更加若有若无,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这不是谁吃亏的问题。
段锦清从小看着这个弟弟长大,知道他再不济也不会让那种把人家女生肚子搞大的事情。她相信自已的教育还是很成功的,不至于才这么几个月就天翻地覆。
不是女生。
那就是男的。
她后知后觉惊出了一身冷汗。她的教育没有问题,可她也确确实实没有和弟弟强调过不能欺骗男人的感情。傅锦川是个聪明的孩子,聪明的孩子总是擅长耳濡目染暗中学习。
不应该啊。
她以为自已藏得很好。
桌面上的手机传来一声震动。
段锦清从焦虑中回过神来。她撇过眼睛,扫了一眼亮起的屏幕,备注为王崧的人发来信息。
“清清,今天下午有空吗?朋友送了我两张票,画展,你不是最近在让浪漫时期画家的课题吗?我看了画展的介绍,你应该会感兴趣。”
有什么兴趣。
她兴致缺缺。
她还沉浸在自已失败的儿童教育中,手机很快又震动了一下。
“上次看展的时侯,你不是说很喜欢那条珍珠项链吗?今天我们逛完画展后就去买下来好不好?那条项链很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