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佩兰见螺儿狼狈出门,都是一怔。
枫叶急道:“小姐,这种人打发了才干净,还留着干什么?”
许紫笑道:“这么个小丫头都拿捏不住,我还算什么主子?”
枫叶、佩兰又是一惊,大小姐以往温柔可人,这一醒,倒像转了性子。
正说着,只听外面丫鬟说道:“彩舟姑娘来了!”
许紫把凤尾镯往袖中一放,斜倚在床上。
佩兰忙上前打起帘子,便见彩舟笑盈盈走了进来。
彩舟乃是许雅珠的心腹丫鬟,往常许雅珠的不少坏点子,便要归功于她。
虽说各为其主无可厚非,但她飞扬跋扈,早已越界,更何况上一世,她不仅对许紫冷嘲热讽,更在许紫落难时,落井下石,这等恨,许紫怎会轻易忘了!
许紫见彩舟梳着流云倾髻,一袭浅橘百褶裙,手中罗扇轻摇,神态轻蔑。
这琉璃苑的大丫头,在府中果然地位不凡,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听雪苑的小姐呢,许紫冷笑。
彩舟听闻许紫醒了,便赶着过来看究竟,心想这一摔,这大小姐准是更好糊弄了。
许紫坐起身,却不让丫头给彩舟看座,凭彩舟以往的待遇,这简直是无礼!
彩舟愣了愣,见枫叶、佩兰都垂手立在两旁,自已也不好支使她俩,便只好站着说话。她压下气恼,笑道:“哟,大小姐总算醒了,二小姐让我来看大小姐,不知大小姐吃了曹大夫开的药没?”
许紫道:“承蒙惦记,我的伤我心里有数,就不劳曹大夫了。”
彩舟惊道:“这怎么行?大小姐身子金贵,若因疏忽落下了病根,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许紫见彩舟眉间颇有急色,不禁想起上一世那个冬天,自已巴巴地赶往景王府,只求见到二妹妹许雅珠,自已夫君武定侯的事便还有寰转的余地,谁知却被彩舟命人赶了出来!
凛冽风雪中,她身上只穿了件薄夹袄,因为武定侯被抓后,她几乎变卖了手中所有值钱之物,用于上下打点。
那时她本就身弱,气急交加再受了风寒,回去之后便小产了。
彼时已贵为景王正妃的二妹妹,连脸都没露,而升为王府中头等管事的彩舟对她更没半分尊重!
也是,一个夫君身陷囹圄的侯府夫人,自然没了昔日的价值,二妹妹那样识时务,又怎会帮她?只可笑她当年却还对这个异母妹妹抱着幻想,以为自已落难,还能在她那儿借点儿光亮,结果不过惹了一身灰罢了。
许紫想着彩舟所说的“金贵”,不觉笑了。
是啊,那么金贵,彩舟却让有了身子的她孤立于寒风中,受尽心酸……
“你今儿过来,单是来看我,还是有别的什么事?”许紫回过神,问道。
彩舟便抛开“喝药”一事,笑道:“哦,是这样,姑娘也知道,再过一个月,便是我们二小姐宴请馨月郡主的日子了,这样重大的日子,各方面不都得用心嘛。”
许紫微微点头。
彩舟接着道:“早闻大小姐这里有扇紫檀嵌翠夏荷雕花屏风,二小姐的意思是想借大小姐这屏风一用,如今正值夏季,这屏风既应景,又大气,不知大小姐意下如何?”
许紫听罢,屈指轻声道:“红丝砚、青花狸毛笔、鱼籽石榴尊……”
“大小姐,你说什么?”彩舟听得困惑。
枫叶一听便知大小姐在数那些有借无还的物器,眼下见二小姐又派人来借,不觉恼道:“彩舟姐姐,你们二小姐之前从我们这儿借的各样东西,少说也有七八件了,那些东西价值不菲——”
“枫叶,你也忒小气了!”许紫打断道。
这还差不多,彩舟笑得心安理得。
枫叶被小姐一斥,拧着手绢,默不作声。
许紫吩咐佩兰:“拿个绣墩过来,让彩舟姑娘坐着说话。”
“多谢大小姐。”彩舟连忙坐下。
对于听雪苑的人,彩舟从前难得道声谢。不过眼下她早已腿酸脚乏了,此时只觉这绣墩异常可爱。
彩舟刚坐稳了,便听许紫道:“彩舟姑娘,今日二妹妹要借的屏风,可与别物不通。”
彩舟笑道:“这个自然,若不是为迎馨月郡主,又何敢劳烦大小姐借这华美气派之物呢?”
许紫摇头,“我说它不通,不是指它花了多少银两,而是说它对我意义非凡。”
彩舟不解。
“这玉屏是外祖母送我的。”许紫说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
彩舟心头一跳,原来这玉屏竟是她那经商的外祖家的手笔!难怪二小姐之前有些犹豫。
彩舟知道,侯爷一家清贵,并不把商户放在眼里。许紫的母亲林夫人在世时,娘家虽富裕,她本人在这侯府中却没什么地位。
但此番二小姐总嫌自已那屋中没什么争光耀眼之物,忽想起许紫有扇紫檀雕花屏风,实在是难得的宝物,因此便打发她来借。
她今次忍气吞声,不也是想在二小姐跟前讨个好么,只要屏风借到手,刚才的气她忍了!
彩舟又赔笑道:“大小姐,我知道你这屏风是个稀罕物,我保证小心伺侯它,用完就还,绝不损坏丝毫!”
许紫星眸一敛:“二妹妹是借定了?”
彩舟道:“咱们二姑娘可不开这玩笑!”
许紫淡淡一笑,这一笑倒让彩舟有些脊背发凉。
“我呢,也不想让你空手而归。只是——”许紫说着,抚了抚头。
“只是什么?”彩舟站起身,有些惊惶。
“只是那屏风搁在楼上,房门上了锁。那钥匙么,让我想想——”许紫皱眉。
枫叶和佩兰均已猜着了小姐的用意,便都不吭声,只看小姐如何。
彩舟急道:“你们听雪苑的钥匙不是素来由枫叶管着么,大小姐问她便是啊。”
许紫摇头:“这钥匙不通,是我在管。可是放哪儿了呢……”许紫面露难色。
彩舟心慌:“你再想想!”
许紫秀眉紧蹙,似疼得“嘶”了一声。
枫叶不快,对彩舟道:“你明知我们大小姐伤了头,怎好劳她多想?”
这丫头灵光!许紫暗赞。
彩舟讪讪:“这……”
许紫扶额,口中道:“瞧我这记性,只怕一时半会儿难复原。”
彩舟纳闷,这大小姐该不是消遣她吧?
佩兰道:“彩舟姐姐,要不你先回去,咱们小姐什么时侯想起来了,我便来通知你。”
彩舟本以为今日铁定能把那扇气势磅礴的翡翠屏搬回她们琉璃苑,谁知却碰了壁!
这么铩羽而归,往后她还怎么在琉璃苑那些小丫头面前耍威风?
彩舟快速调整心态,准备再战。
许紫忽若有所思道:“这倒也不是没办法……”
“有何办法?”彩舟急不可耐。
许紫道:“我素闻陈氏济慈堂颇有些珍贵药材,若是能得玄松野参一株,我这记性或许能快速复原。”
“玄松野参?”彩舟目瞪口呆,这么昂贵的药材,许紫竟敢奢望!
许紫扫了眼彩舟,笑道:“没有便罢了,我又不急。”
彩舟咬牙,可是二小姐急啊。
这许紫,摔了一跤,怎变得这般难缠?
许紫打了个哈欠,便要躺下,彩舟心念一转道:“若大小姐得了那玄松野参便肯借我们翡翠屏风,我这便去回二小姐,这等事,自然是要二小姐让主的!”
那陈氏济慈堂乃是继母陈夫人娘家的产业,到如今已有百年之久,京城这家分店早在陈夫人出嫁前便划在了她名下。宣德府中大小药材,都是这家分店提供,单是这一点,陈夫人便得了不少人心,加之她心思细腻,每逢节日,又还另赠姑娘奶奶们珍珠、灵芝等物,大家对她更是笑脸相迎。
上一世,许紫不求沾她济慈堂半点儿光,只求各自相安无事便好,谁知陈夫人却没忘了他兄妹两,真正的用药毒手,可是润物细无声哪。
既这样,那这一世,便把那玄松野参奉上来,让本小姐尝尝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