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冰水,漫无边际,许紫感觉自已快要窒息了。
但她不想死!
她挣扎着,竭尽全力朝上游去,前方似乎有些微的光。刺骨的水犹如刀割,但她绝不放弃!
“哗啦!”
突然,水面被撕开一道口子,空气扑面而来,许紫大口的呼吸着。
“大小姐!”一声惊呼,让她整个人一震。
“大小姐醒啦!”两个丫鬟欢呼起来,她们着实盼得心切。
许紫定睛一看,枫叶、佩兰,她的两个贴身丫鬟竟都齐齐整整地站在她眼前。
记忆中,佩兰离世已有好些年了。
再看四周,浅藕帐幔,梨花木桌,这不正是她的闺房么?
她又伸手一看,双手细腻白皙,哪还有半分枯槁?
可见这梦蹊跷。
佩兰见许紫惊异的眼神,不觉拿了绢子替许紫拭去额头的汗珠,笑道:“小姐,瞧你,就像不认得我俩似的!”
许紫忽然一把抓住佩兰的手,只觉真实可感,心想:“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佩兰被许紫握得生疼,暗奇小姐这一醒,怎不似之前那般柔弱了。
“现在是什么时侯?”许紫忽问。
“未时啊。”枫叶答道。
“我是说,哪年?”许紫急道。
“元宁三十四年。”佩兰终于抽出手来,诧异地揉着。
许紫心念电转,这么说来,她重回了十七岁,自已还在宣德侯府。
宣德侯有两个儿子,长子许松年,次子许林哲。许松年承袭了宣德侯的爵位和产业,如今是个从三品的通奉大夫。他二十出头时娶了金陵富商千金林舒然为妻,林氏育有一子一女,儿子许逍,女儿便是许紫。
后来林氏过世,没多久,许松年又娶了四品太中大夫的次女陈氏,陈氏亦育有一子一女,儿子许旷豪,女儿许雅珠。
老夫人对如今这个儿媳十分记意,觉得这桩婚事才是门当户对,不辱门楣。
次子许林哲现是六品员外郎,娶了魏氏为妻,膝下只有一女,名唤巧灵。
许松年是个富贵闲人,陈氏也不愿操持府中事务,因此府中事务便交给魏氏打理。
魏氏最是察言观色,见风使舵之人,因知大伯宠爱妻子陈氏,陈氏家业又丰厚,因此一应行事都按陈夫人的意思来。
合府上下也敬陈夫人端方持重,惧怕魏氏的手段,因此对于许紫兄妹二人便不怎么待见。加之许紫一直隐忍,哥哥许逍偏又心直口快,经旁人一贬,落到父亲眼中便成了一个怯懦,一个莽撞。
陈夫人的一双儿女却都是好的,儿子爽直旷达,女儿聪颖温柔,众人捧得如珠玉一般,不敢半分违逆。
许紫想着,冷冷一笑。
这一年,还真是多事之秋。
自已跌伤,哥哥许逍被陷害,丫鬟佩兰被霸占,以致自已失去得力臂膀……
既然重头来过,她决定改写人生!
就在这时,忽见外面小丫头螺儿打起帘子,朝里一看,惊道:“大小姐醒了?”
枫叶点头一笑,却见螺儿转身就跑,枫叶呵道:“你慌什么?又不是见了鬼了!”
螺儿只好回转身,低头道:“我不过是想大小姐快些恢复,忙着去给她请大夫呢。”
“慢着!——你进来。”许紫命道。
螺儿蹑着脚走了进来,垂手站着,见许紫秋水般的眸子敛着寒光,不觉一颤,忙低了头。
许紫想起来了,上一世便是如此。
前些天,她被异母妹妹许雅珠骗去摘桃子,没想那梯子是朽木,她一个不慎便跌了下来。她在床上足足躺了几天,
螺儿就去给她请大夫。
那大夫用了一手虎狼药,害得前世的她伤了元气,渐渐虚弱,需得靠药吊着,这样一来,不仅惹人厌烦,还欠了继母陈夫人极大的人情,既欠着这人情,自已又短精神,因此处处忍气吞声。
“难为你想得周到。”许紫看着螺儿,嘴角似有笑意。
螺儿不敢抬头,却觉大小姐目光如刀,嗖嗖从脸上划过。
枫叶见说,忽反应过来,指着螺儿问道:“要请大夫,也轮不到你,你这是要请哪门子大夫?”
螺儿心头一跳,支吾道:“就是常来咱们家走动的那位曹大夫啊。”
许紫冷笑,果然是他。
这个曹大夫,常受她继母陈夫人的恩惠。螺儿不去请医术精湛的李大夫,却偏请与陈夫人攀上交情的曹大夫,这个中曲折,许紫前后一想,也就联系上了。
“螺儿,你去把自已的箱子拿来。”许紫命道。
螺儿一愣,“大小姐,你、你这是让什么?”
“我自有道理。”许紫淡淡道。
枫叶见螺儿站着不动,蹙眉催道:“还不快去!”
螺儿极不情愿地去了,半晌,抱着箱子走了来。
许紫看着螺儿,冷问:“这里面可有不该有的东西?”
螺儿放下箱子,摇头道:“并没有。”
佩兰见小姐问得蹊跷,便对螺儿道:“小姐问你,必有原由,你快照实说了,小姐也省些精神。”
螺儿脸涨得通红,还是摇头:“小姐,我这箱子里就是些寻常衣物,并没什么别的了!”
许紫不悦。
给你机会,你还咬定不松口,那就别怪本小姐无情了!
“螺儿,打开箱子,我要查验。”许紫起身。
螺儿无奈,只得打开箱子,将里面衣物一件件取了出来。
枫叶和佩兰在旁盯着,心中却好奇,小姐怎么一醒了就要查验螺儿的箱子?
箱子几乎见了底,确实是螺儿平时穿的衣衫。
螺儿的眼泪扑扑簌簌往下掉,好不委屈。
“小姐,好像没什么异常啊。”枫叶附耳对许紫低声道。
螺儿耳尖,一听到这句,便迅速抓起地上衣物扔回箱中。
“等等!”许紫走近,指着箱内:“我再瞧瞧!”
螺儿愣住。
枫叶便伸手抓开那些挡住箱角的衣裳。
一只金灿灿的镯子露了出来!
“凤尾镯!”枫叶、佩兰惊呼。
空气瞬时凝结。
这凤尾镯十分精巧,乃是当年许紫的父亲许松年外出游历时带回的稀罕物,一只送给了许紫的先母林氏,另一只便给了后来的继室陈夫人。林氏临走前,把自已那只留给了许紫。
枫叶手快,抓起那镯子劈头斥道:“你竟敢偷小姐的东西!”
“不!我没有!”螺儿吓得浑身发颤,却欲言又止。
许紫接过凤尾镯细看,这只和自已那只几无二致,唯独这只中间嵌的是颗绿宝石,而自已那只则是红的。
“人赃俱在,你还有什么好说?”枫叶深恨螺儿不争气,气得声音都变了。
许紫晃了晃手中镯子:“东西我是抓着了。”又对枫叶道:“你去通知她娘,让她领了螺儿回去!”
螺儿一听,忙跪下告饶,哭着说下回再不敢了,还请姑娘原谅这回。
许紫冷笑:“螺儿,我待你不薄,你为何却吃里扒外?”
枫叶和佩兰不禁困惑,小姐这话什么意思?
螺儿见已败露,不觉磕头如捣蒜,直把额头都磕破了。
“行了!”许紫喝止,“说罢,怎么得来的?”
螺儿抬起头,一面拭泪,一面把这事的前因后果都说了。
原来陈夫人知道螺儿的母亲生了病需要钱,便把螺儿叫了去,让螺儿替她办事,只要螺儿答应,她母亲看病的钱自然不愁。
螺儿也算孝顺,因她手里那点月钱着实不够,便被陈夫人三言两语说动了。陈夫人怕她反悔,末了又给了她凤尾镯作为酬谢。而她所要让的事,除了定时向陈夫人汇报许紫这边的动静,还要督促许紫喝下曹大夫开的药。
“好你个白眼狼!你这比偷了镯子还可恨!”枫叶抬手就要打螺儿,却被许紫喝住了。
佩兰摇头道:“小姐,这样的人可留不得。”
螺儿知道佩兰好脾性,在这听雪苑中,也就她最好说话,可不料今日佩兰竟劝着大小姐赶她出门!
螺儿战战兢兢,等待着裁决。
“你可以留下。”许紫冷声道。
许紫这一句,螺儿谢恩不绝。
“这镯子归我,”许紫淡淡道,“我还有个要求。”
螺儿直挺挺道:“大小姐只要不赶我出这院子,我什么都答应!”
许紫道:“以后陈夫人那边你多留心,关于我的事,不该说的别说!”
螺儿十分机灵,顿时明白了小姐的意思。
许紫瞧她眼光一闪,提醒道:“两面讨好,往往是最危险,也是最愚蠢的让法。”说着,晃了晃手里的镯子,“就凭这个,你就吃不了兜着走!——去罢!”
螺儿磕了头,抱起箱子,慌忙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