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紫嘴角漾起一丝浅笑,瞧得伙计一身冷汗。
外间无声,尤掌柜便按捺不住了。
他匆匆赶了出来,一眼看见椅子上的清瘦少年:“公子何事?”
“尤掌柜?”许紫见面前这中年男人焦头烂额,全无当年嘲讽她的那番轻松快意,竟像换了个人。
尤掌柜眉头皱缩,焦躁道:“在下正是,公子到底有何贵干?”
许紫把包袱摘下,走到柜台前,取出其中的锦盒向前一推,“尤掌柜,请看!”
尤掌柜凝神一看盒盖——济慈堂的“玄松野参!”
许紫的眼神意味深长,尤掌柜却记腹狐疑。
他们济慈堂只有一株四十多年的玄松野参,还是镇店之宝。且就在刚才,那株野参才被那“太岁”索了去,这会儿怎又冒出个玄松野参?
尤掌柜强作镇定,打开锦盒。
一株淡红珊参映入眼帘。
尤掌柜顿时了然,原来是偷梁换柱。
许紫目光犀利:“这怎么说?”
尤掌柜笑道:“公子,以珊参冒充玄松野参的事,我陈氏济慈堂可干不来!”
许紫心笑,原来你也知道这是珊参。于是道:“那好,我要退货。”
尤掌柜脸色一变,“公子,我们济慈堂售出的名贵药材都会登记在册,而我店中的玄松野参就只一株,刚才已给了一位大人。你想栽赃我济慈堂?没门!”
尤掌柜心中愤然。偌大的京城中,居然还有这等不知天高地厚之人!招惹陈氏济慈堂,便是招惹京城陈家,有你小子好看!
许紫却笑了笑,“听说玄松野参这样的名品,乃是一参一盒,这盒上金印是你陈氏济慈堂专有,不假吧?”
尤掌柜细审那锦盒,确是他济慈堂特制。
他忽想起一月前有管事告诉他,济慈堂为那玄松野参定制的锦盒有些瑕疵,后来那锦盒便被二小姐拿了去。难道是二小姐用那锦盒装了珊参,送这少年?这事传出去可不妙!
尤掌柜不觉沉下脸来,肃然道:“公子,我看你也不像泼皮无赖,但你若再不讲理,可别怪我济慈堂不留情面!”
许紫也不理他,却抬眼看向堂中所悬墨宝,缓缓念道:“悬壶济世,敬老慈穉。”
尤掌柜的眼角抽了抽。
许紫又看向尤掌柜,“我看你们这家济慈堂少说也有一百多年了吧。”
尤掌柜怒目而视,没有接话。
许紫又从包袱中取出铜锣,提在手中笑道:“这玩意儿一敲,保准能把这方圆几里逛夜市的人都给叫过来!”
尤掌柜怒极反笑道:“公子,你以为咱们济慈堂是吃素的?由你这么闹,咱们就让冤大头?”他话音未落,门后已走出两个壮汉。
许紫冷冷一笑,拿出白玉腰牌往桌上一搁。
“宣德府”三个字刺得尤掌柜双眼一痛。
尤掌柜揉了揉眼,再看那腰牌,果然不错,和陈夫人那枚一模一样。持有这腰牌者,该是宣德府中的主子呀。
“公子恕罪!”尤掌柜慌忙道歉,“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许紫收回腰牌,漫不经心道:“知道就好。”
尤掌柜叫退那两名壮汉,赔笑道:“这位公子爷,敢问如何称呼?”
许紫道:“在下姓林。”
尤掌柜暗忖,宣德府上只有两位青年公子,皆是大老爷所出,眼前这位林公子可面生得很。
许紫见他面有疑色,便笑道:“实话告诉你吧,这盒珊参还是你们许二小姐送我的呢。”
尤掌柜心头一颤,真是二小姐!深居闺阁的二小姐,竟与这少年私相授受,这……
他下意识让了个噤声的动作。
许紫点头会意,收起铜锣。
尤掌柜转念间,呵呵笑道:“林公子,既是一家人,咱不说两家话。这参是二小姐送你的,这份情谊可不薄,你若嚷着退货,岂不伤了二小姐的心?”
许紫摇头道:“尤掌柜此言差矣,许二小姐本是有心送我玄松野参,怎料有人暗中动了手脚,将其掉包成了这疗效平平的珊参。许二小姐面浅心软,不好问你们,我可不通!”
尤掌柜越听越觉心惊,但碍于宣德府和二小姐的情面,又不敢声张,只好哑巴吃黄连低声道:“那依公子意思,是要如何?”
许紫还没答话,忽见一身材颀长的黑衣蒙面男子走了出来。
许紫只觉其目光清冽,非通寻常。
便听其沉声道:“尤掌柜,这玄松野参我收下了,若是有假,小心你这药铺不保!”
尤掌柜目送他离去,口中连称“不敢”。
许紫一时愣住,什么,玄松野参竟在那人手中?看来自已是没戏了。
尤掌柜见那人走得远了,这才哭丧着脸对许紫道:“林公子,你也看到了,我店中唯一的一株玄松野参已经送给了那位大人!”
“送他?”许紫惊疑。
尤掌柜点头叹气,一副碰上煞神自认倒霉的神情。
许紫纳罕,到底何人,能让尤掌柜忍痛割爱?
她转念却道:“那好,我也不为难你,不过你这百年老店总该对我有些补偿吧。”
尤掌柜一惊,还要补偿?
许紫好整以暇地等着。
尤掌柜叹气,今晚怎的,竟连遇煞神!
既然镇店之宝都已送人,尤掌柜的气势不免矮了半截,他想了想,从里间取了两个金锭,捧出来给许紫道:“林公子,这样可以了吧。”
许紫摆手:“不要这个。”
尤掌柜瞪大了眼:“那你要什么?”
“含花琥珀”。”
“啊,”尤掌柜吓出一身冷汗,这可是陈夫人前天指明了要留下的珍品。
“不愿意?”许紫眉头微蹙,语气透着寒意。
尤掌柜搓手急道:“林公子,实不相瞒,陈夫人前天专门派人叮嘱了此事,要留下含花琥珀备礼,此时在下若把那颗琥珀给了公子,陈夫人那边,在下可没法交代啊。”
许紫想起前一世,二婶魏氏从陈夫人手中接过琥珀项链时那副眉花眼笑的情景,以致后来哥哥被冤,以二婶为首的一众人便都成了哥哥犯事的“见证人”,众人只知陈夫人是好的,连带陈夫人娘家人亦是好的,哥哥就此罪该万死,不得饶恕!
既然重活,许紫也想试试这含花琥珀的魅力。
许紫一笑,淡淡道:“尤掌柜想想,比起这家百年老店的清誉和许二小姐的名声,陈夫人是在意这两者呢,还是在意一份礼物啊?”
许紫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尤掌柜的额头渐渐浸出汗来。
“林公子,除了那颗含花琥珀,其他琥珀任君挑选,如何啊?”
“我只要那枚含花珀。”许紫摩挲着白玉腰牌,冷道。
尤掌柜正自犹豫,忽见四个小厮跑了进来,为首那个对许紫道:“林公子,大老爷正急着找你呢!”
许紫却不着急,只淡淡道:“就等尤掌柜一句话了。”
尤掌柜一听许大老爷在催,只怕事情闹开,忙转身进去取了含花琥珀塞给许紫。
许紫收起琥珀,领着众小厮策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