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结束的第三天,林穗宁拖着行李箱站在军事管理区的大门前。
初夏的阳光炙烤着水泥地面,热浪扭曲了远处的景物。
她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再次核对手中的通行证。
\"是林博士吗?\"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士兵小跑过来。
\"我是基地的联络员小李,负责带您去宿舍区。
\"林穗宁点点头,跟着他穿过层层安检。
每过一道关卡,她都能感受到空气中的肃穆氛围又浓重一分。
手机早已上交,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内部通讯卡。
\"项目组其他成员都到了吗?\"她随口问道。
\"大部分都到了。
\"小李帮她提着行李,\"和您一组的江研究员是昨天到的,一直在实验室调试设备。
\"林穗宁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自从上次在临江偶遇后,她和江逾白只在微信上简单交流过项目进度。
那些公式化的对话后面,藏着多少她没说出口的悸动,只有她自己知道。
宿舍比想象中宽敞,简单的单人床、书桌和衣柜,墙上贴着保密条例。
林穗宁刚整理好行李,房门就被敲响了。
\"穗宁,准备好了吗?马教授让我带你去实验室。
\"江逾白站在门口,白大褂下露出浅蓝色衬衫的领口。
他手里拿着两杯咖啡,递给她一杯,\"加奶不加糖,对吧?\"林穗宁接过咖啡的手停在半空,心跳突然加速。
她确实只喝加奶不加糖的咖啡,但从未在微信上提过这个习惯。
\"你怎么知道\"\"上次会议你喝的就是这种。
\"江逾白轻描淡写地说,转身走向走廊,\"实验室在b区,路上我给你介绍一下基地布局。
\"林穗宁小口啜饮着咖啡,跟在江逾白身后。
他的背影挺拔如白杨,走路时带着科研人员特有的利落。
走廊的灯光在他肩上投下柔和的光晕,让她想起初三那年,他在篮球场上跃起投篮的剪影。
\"这边是a区,生活区;b区是实验区,我们的项目主要在b3实验室。
\"江逾白的声音平稳清晰,\"c区是军方办公区,没有特殊许可不能进入。
\"转过一个拐角,他突然停下脚步:\"对了,基地里禁止拍照,手机信号也被屏蔽了。
如果有需要联系家人,可以用内线电话联系,通讯室就是刚刚拐角那间房。
\"林穗宁点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江逾白的手腕上——那里戴着一块黑色电子表。
和他9年前的表很像,看来他的喜好没怎么变化。
实验室里,马教授和张教授正在争论什么,看到他们进来,立刻停止了争吵。
\"穗宁来了!\"马教授招招手,\"正好,过来看看这个量子态模拟结果。
\"林穗宁凑近屏幕,立刻被数据吸引。
这是一组关于量子纠缠态的模拟,但某个参数明显偏离了预期值。
\"退相干时间太短了。
\"她皱起眉头,\"环境噪声比我们预想的要严重。
\"\"所以我们才需要你们两个年轻人。
\"张教授拍拍江逾白的肩,\"我和老马的理论没问题,但实际应用中总有意外。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按下了快进键。
林穗宁和江逾白被分在同一个小组,负责解决量子态稳定性的问题。
每天早晨七点,他们准时在实验室碰头;晚上10点,又一起离开。
基地的生活单调而充实,和江逾白为数不多啬私人接触就是偶尔在食堂的闲聊。
\"你弟弟多大了?\"一天午饭时,江逾白突然问道。
\"五岁半。
\"林穗宁想起嘉嘉肉乎乎的小脸,嘴角不自觉上扬,\"特别调皮,但很聪明。
\"江逾白用筷子轻轻戳着盘子里的青菜:\"我表哥家也有个差不多大的孩子,整天问东问西,这个年纪的孩子特性\"\"嘉嘉也是!\"林穗宁眼睛一亮,\"上周视频还问我量子是什么,我给他画了个卡通解释\"她突然停住,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
但江逾白只是微笑着倾听,眼神专注得像在研究什么精妙的公式。
三周后的一个深夜,实验室只剩下他们两人。
白板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两人疲惫的脸上。
\"再试一次。
\"江逾白的声音有些沙哑,\"如果调整这个退相干参数\"林穗宁快速敲击键盘,修改着模拟程序。
她的指尖在键盘上飞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当最后一行代码输入完毕,整个实验室安静得只剩下机箱运转的嗡鸣。
\"运行中\"她轻声说,心跳随着进度条的推进越来越快。
江逾白站在她身后,呼吸轻轻拂过她的发顶。
屏幕上,数据流如瀑布般滚动,最终定格在一组完美的曲线上。
\"成功了!\"林穗宁猛地转身,差点撞进江逾白怀里。
她抬头对上他惊喜的目光,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
江逾白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琥珀般的色泽,眼角因为连日的疲惫有些发红,却掩不住其中的光彩。
林穗宁突然意识到自己正抓着他的手臂,连忙松开,耳尖发烫。
\"我们我们成功了。
\"她退后一步,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江逾白深吸一口气,突然笑了:\"是啊,终于。
\"他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开玩笑:\"这时候应该开瓶香槟庆祝的。
\"林穗宁眼睛一亮,从包里掏出两瓶冰镇柠檬茶:\"基地不许喝酒,但这个可以。
\"她递给江逾白一瓶,\"我在食堂冰柜里藏的。
\"江逾白接过瓶子,冰凉的触感让他挑了挑眉:\"你随身带着这个?\"\"习惯而已。
\"林穗宁轻描淡写地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酸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带着微微的回甘,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江逾白看着她,突然举起瓶子:\"敬我们的突破。
\"\"敬量子纠缠。
\"林穗宁笑着碰了碰他的瓶子。
江逾白喝了一口,满足地叹了口气:\"味道真好,尤其是冰镇的。
\"\"我知道。
\"林穗宁脱口而出,\"你最喜欢加冰的柠檬茶。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实验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江逾白举着瓶子的手停在半空,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你怎么知道?\"他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情绪。
林穗宁的心跳如擂鼓,她低头看着手中的柠檬茶,水珠顺着瓶身滑落,在实验台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水洼。
九年了,她依然记得他所有的习惯——每周五买《航天知识》,打球后喝冰镇柠檬茶,甚至是他系鞋带时总会先系左脚的细节。
\"我\"她抬起头,正对上江逾白探寻的目光。
灯光下,他的轮廓比少年时期更加分明,下颌线条坚毅,却因眼中的柔软而显得格外温柔。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马教授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听说你们解决了退相干问题?快给我看看数据!\"那一刻被打断的对话,像一颗被按进水中的气泡,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林穗宁有些懊恼,也有不用回答江逾白这个问题的轻松。
项目进展顺利,两周后,他们迎来了第一次阶段性汇报。
军方代表对成果非常满意,特批了半天休息时间。
基地难得放松的氛围中,林穗宁抱着一叠资料走向通讯室区,却在门口听到了熟悉的嗓音。
\"妈,我真的没事就是工作忙不,没有合适的\"江逾白笔直的站在桌子边,电话贴在耳边,语气是罕见的无奈。
林穗宁下意识放慢脚步,不想打扰这通私人电话。
但江逾白已经看到了她,对她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我这边信号不好,先挂了。
\"他匆匆结束通话,转向林穗宁,\"我妈的例行催婚。
\"林穗宁忍不住笑了:\"我家王叔,也就是我继父也经常这样,比我妈还念叨着勤,说研究所里优秀青年多,让我多留意。
\"\"那你留意了吗?\"江逾白突然问道,声音很轻,却让林穗宁的心跳漏了一拍。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近。
林穗宁看着地上几乎重叠的轮廓,突然想起那个关于量子纠缠的比喻——即使相隔万里,纠缠的粒子也会保持同步。
就像她和他,九年时光,各自成长,却在这个夏日通讯室的地板上上,影子悄然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