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后,马教授把林穗宁单独留了下来。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语气比平时柔和许多:\"穗宁,项目组下周就要进驻基地了,封闭式管理至少三个月。
我给你放一周假,回去好好陪陪家人。
\"林穗宁刚要开口,马教授就抬手制止:\"别跟我争。
我听到你妈给你打电话,说想你想得紧。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做科研是很重要,家人也是有些时光错过了就再也补不回来。
\"走出国防科技大厦,初夏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肩头。
林穗宁掏出手机,看到王叔发来的消息:「宁宁,你堂姐要出嫁了,我们明天都回临江帮忙。
嘉嘉的幼儿园请好假了,你妈说你要是忙就不用特意回来。
」她望着屏幕上那个小小的\"嘉嘉\"二字,眼前浮现出弟弟圆嘟嘟的小脸。
上次回家还是春节,那时候嘉嘉才刚学会写自己默写,歪歪扭扭的字在一张纸上写满了。
临江市的老宅比记忆中热闹许多。
院子里搭起了临时灶台,几个远房亲戚正在准备婚宴用的食材。
王叔站在梯子上挂红灯笼,看到林穗宁拖着行李箱进门,差点从梯子上跳下来。
\"宁宁!\"他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接过行李,\"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车站接你。
\"母亲从厨房探出头,手上还沾着面粉,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你这孩子\"\"妈。
\"林穗宁轻声唤道,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她这才注意到母亲眼角又添了几道皱纹,鬓边的白发也比上次见面时多了不少。
\"姐姐!\"一个小小的身影炮弹般冲过来抱住她的腿。
嘉嘉长高了不少,圆溜溜的眼睛里盛满欢喜。
‘\"我的小汽车呢?你说下次回来给我带的!\"林穗宁蹲下身,从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合金车模:\"怎么会忘呢?看,还是限量版的。
\"嘉嘉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
王叔在一旁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先进屋歇歇,路上累了吧?\"堂姐的婚礼准备得热火朝天。
上闪烁的星光。
她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滑动。
微信聊天界面里,\"江逾白\"三个字安静地躺在最近联系人列表的最上方。
点开对话框,这几天的聊天记录寥寥无几:【项目资料已发邮箱】【收到,正在看】【第三页公式推导有个疑问】【这里用的是薛定谔方程变式】每一句都严谨克制,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
可林穗宁的嘴角还是不自觉地上扬。
她将手机贴近胸口,感受着心跳的节奏——比平时快了一些,却让人莫名安心。
\"姐姐,你在笑什么呀?\"嘉嘉拽了拽她的衣角,小脸上沾着冰淇淋的痕迹。
林穗宁蹲下身,用纸巾轻轻擦去弟弟脸上的奶油:\"姐姐想起一个朋友。
\"\"是那个给你发消息的人吗?\"嘉嘉眨着大眼睛,童言无忌,\"妈妈说你看着手机笑的时候,就是在和喜欢的人聊天。
\"林穗宁的脸\"唰\"地红了。
她捏了捏弟弟肉乎乎的小脸:\"人小鬼大。
\"走出文具店,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手机。
对话框依然停留在昨晚那条消息上,没有新的回复。
但这已经足够让她心里泛起细密的甜。
九年时光的空白,如今能被这样专业而克制的对话一点点填补,对她而言已是莫大的惊喜。
嘉嘉站在冰淇淋店门口,小脚像生了根似的扎在地上,肉乎乎的小手死死拽着林穗宁的衣角不放。
\"姐姐~就再吃一个嘛~\"他仰起沾满巧克力酱的小脸,眼睛湿漉漉的,\"就要那个粉红色的小兔子形状的!\"林穗宁蹲下身,拿出纸巾擦了擦他花猫似的小脸:\"刚才不是说好只吃一个吗?吃太多会肚子疼的。
\"\"不会的!我保证!\"嘉嘉急得直跺脚,声音带着哭腔,\"我就要小兔子嘛!\"路过的几个阿姨忍俊不禁地看过来,有个奶奶还笑着说:\"小朋友真可爱,给他买一个吧。
\"林穗宁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微笑:\"嘉嘉最乖了,我们明天再来买好不好?\"\"不要!就要现在!\"嘉嘉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小短腿在地上乱蹬,\"坏姐姐!不给买冰淇淋!\"林穗宁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看了看手表,已经在这里僵持了十分钟。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有个店员甚至探出头来张望。
\"王嘉宁。
\"她压低声音,竖起一根手指,\"一。
\"嘉嘉的哭声顿了顿,偷偷抬眼看了看姐姐。
\"二。
\"林穗宁又竖起一根手指,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还没数到三,小家伙就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小手乖乖牵住姐姐的衣角,只是嘴角还委屈地耷拉着:\"那那明天一定要来买小兔子\"林穗宁松了口气,牵起弟弟汗津津的小手:\"这才乖。
走,姐姐带你去喂鸽子。
\"嘉嘉亦步亦趋地跟着,时不时抽噎一下,但很快就又被广场上的鸽子吸引了注意力。
林穗宁看着弟弟破涕为笑的样子,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这招\"一二三\"还是跟王叔学的,没想到这么好用。
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她掏出来一看,是江逾白发来的消息:【我这边天气很好,你那边天气怎么样】林穗宁望着蓝天白云,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她正要回复,嘉嘉突然拽着她的胳膊大叫:\"姐姐!鸽子要吃我的饼干!\"她手一抖,发出去的消息变成了:【天气很好,我弟弟要被鸽子吃了】林穗宁慌忙抬头,只见嘉嘉正被一群白鸽团团围住,小家伙又惊又喜地挥舞着手里的小饼干,鸽子们扑棱着翅膀争相啄食。
\"嘉嘉别怕!\"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却在弯腰护住弟弟的瞬间,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江逾白就站在几步开外的梧桐树下,手里提着行李箱,嘴角噙着忍俊不禁的笑意。
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在他白衬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看起来比会议室里更随意,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看来我发的消息成真了。
\"林穗宁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耳尖瞬间发烫。
江逾白笑着走近,蹲下身与惊魂未定的嘉嘉平视:\"鸽子不可怕,它们只是想和你做朋友。
\"说着拿着嘉嘉的饼干示范性地伸出手,几只白鸽立刻温顺地落在他掌心啄食。
嘉嘉瞪大了眼睛,崇拜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哥哥:\"你怎么做到的?\"\"要这样慢慢伸手。
\"江逾白耐心地教着,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
他抬头看向林穗宁,眼底盛满细碎的光,\"好巧,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林穗宁这才注意到他脚边的行李箱:\"你这是\"\"回来拿些资料。
\"江逾白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食物碎屑,\"我妈非说原稿放在老家书房里。
\"他看了眼还在和鸽子较劲的嘉嘉,笑意更深,\"你弟弟很可爱。
\"阳光突然变得格外炽热。
林穗宁看着眼前这个和鸽子温柔相处的男人,恍惚间又看到了当年公交站台那个为她解围的少年。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重叠,将两条平行线温柔地交织在一起。
江逾白其实早就看见林穗宁了。
他拖着行李箱匆匆往家赶,却在路过冰淇淋店时被一阵吵闹声吸引。
转头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哄着一个耍赖的小男孩。
阳光洒在她的发梢,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边,衬得她耳尖通红的样子格外生动。
\"二!\"她突然板起脸数数的样子,让江逾白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个在会议室里从容不迫的女研究员,此刻却因为一个冰淇淋手忙脚乱,反差大得可爱。
他本想上前打招呼,却看见她狼狈地拽着弟弟离开的背影,发丝都有些凌乱。
江逾白体贴地停住了脚步——虽然见面不多,但是林穗宁大概不会愿意被人看到这样手足无措的样子。
于是他只是远远地跟着,看着她蹲在广场边给弟弟擦脸,看着她无奈地摇头,看着她掏出手机时嘴角不自觉扬起的弧度。
忍不住还是给她发消息了。
那个在公交站台攥紧优待证的女孩,现在已经会熟练地用\"一二三\"管教小朋友了。
\"哥哥!\"嘉嘉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打断了他的思绪,\"你能教我让鸽子站在手上吗?\"“当然能啊。
”江逾白蹲下身,余光却瞥见林穗宁正悄悄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
江逾白推开家门时,客厅里静悄悄的。
午后的阳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妈?\"他轻声唤道,把行李箱靠在玄关处。
厨房传来水龙头关上的声音,母亲擦着手走出来:\"资料找到了?\"\"嗯,在书房第三个抽屉里。
\"江逾白弯腰换鞋,注意到鞋柜旁多了双崭新的皮鞋,\"爸今天没去上班?\"\"下午学校开教研会,提前回来了。
\"母亲指了指楼上,\"在书房改试卷呢。
\"江逾白点点头,拎着行李箱往楼上走。
木制楼梯发出熟悉的吱呀声。
书房门虚掩着,他轻轻敲了敲:\"爸,我回来了。
\"\"进来。
\"父亲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推开门,父亲正伏在书桌前批改试卷,老花镜滑到了鼻尖。
见儿子进来,他摘下眼镜:\"资料找到了?\"\"找到了。
\"江逾白从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比我想象中保存得还要完好。
\"父亲接过纸袋翻了翻:\"基地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基本都安排好了。
\"江逾白在书房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就是通讯可能不太方便\"。
父亲了然地点头,拿起红笔继续批改试卷:\"你妈昨天买了些酱菜,说要让你带去。
\"江逾白起身:\"我下去帮妈做饭。
\"父亲挥了挥手里的红笔:\"去吧。
\"走下楼梯时,江逾白听见母亲正在厨房里自言自语:\"这孩子,回来也不说饿不饿\"他站在楼梯拐角,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突然觉得这次短暂的回家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