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实验台上投下细密的光栅,江逾白摘下眼镜,揉了揉酸胀的双眼。
镜片上沾着些许指纹,在灯光下泛着虹彩。
他随手用衬衫下摆擦了擦,这个习惯性动作让袖口的扣子又蹭到了桌上的咖啡渍——那是第三杯了,早已冷透,在纸杯边缘留下一圈褐色的痕迹。
量子态纠缠的数学模型在草稿纸上蜿蜒伸展,像一团理不清的丝线。
他盯着那个反复修改的参数,笔尖在纸上轻轻点着,墨水晕开成一个小小的蓝点。
突然,一阵刺痛从太阳穴传来,看了看墙上的时钟,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连续工作了20个小时。
实验室的恒温系统发出轻微的嗡鸣,墙角那台老旧的示波器屏幕上,绿色的波形还在不知疲倦地跳动着。
江逾白伸手调整了一下旋钮,波形立刻变得更加清晰。
这个动作牵动了后背僵硬的肌肉,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姿势已经保持太久。
“又通宵?”江逾白猛地回头,看见导师张教授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两袋包子。
老人花白的眉毛拧在一起,镜片后的眼睛却带着了然的笑意。
\"参数一直不稳定。
\"江逾白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清了清嗓子,“我想再试一组数据。
”张教授把包子放在桌上,油脂立刻渗透纸袋,在实验台上留下圆形的油渍。
“先吃饭。
”他不由分说地命令道,然后凑近看示波器,“波形很漂亮啊。
”江逾白咬了一口包子,肉汁溢出来,顺着指缝流到手腕上。
他这才感到饥饿像潮水般袭来,三两口就解决了一个。
“我想验证量子隧穿效应在强磁场下的——”“小白,”张教授打断他,指着他的眼睛。
\"你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的眼睛。
\"洗手间的镜子里,江逾白看见自己眼球上布满血丝,眼下挂着两轮青黑。
冷水拍在脸上时,他恍惚想起上次完整睡觉是什么时候——大概是上周?或者上上周?\"老江!\"实验室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江逾白手一抖,差点打翻刚接的热水。
室友陈岩探进脑袋,鼻尖上还挂着汗珠:\"你丫又通宵?走,吃早饭去!\"五食堂的豆浆冒着热气,在晨光中形成袅袅的白雾。
江逾白机械地咀嚼着包子,面皮里的肉汁溢出来,沾在嘴角。
陈岩把一碟咸菜推到他面前:\"许悠姐让我盯着你吃饭。
\"他夸张地叹气,额前的卷发跟着晃动,\"自从你分手,我快成你们家保姆了。
\"江逾白无奈地摇头。
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偶遇\"了——前天是堂姐\"刚好路过\"实验室,昨天是导师\"恰好多买\"了晚餐,现在连室友都成了眼线。
这些善意的围剿让他既感动又无奈。
\"我真没事。
\"江逾白用筷子戳着碗里的豆腐脑,\"实验到了关键阶段,顾不上想别的。
\"陈岩翻了个白眼:\"得了吧,4年感情说没就没了,你当自己是机器人?\"他突然压低声音,\"听说小泉找了个日本高管?\"江逾白的手顿了顿,豆腐脑在勺子里颤了颤。
\"嗯。
\"他简短地回应,然后转移话题,\"你那个碳纳米管项目怎么样了?\"回实验室的路上,江逾白的思绪飘回半年前。
那时女友刚拿到三菱的终面通知,兴奋地拉着他逛了一整天商场。
他记得那是个阴天,新中关购物中心的玻璃幕墙映出灰蒙蒙的天空。
\"这套西装怎么样?\"她在试衣镜前转圈,裙摆划出优美的弧线,\"听说日本面试很看重着装。
\"江逾白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什么\"很合适\",却换来她突然的沉默。
镜中的她抿着嘴唇,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吊牌。
直到送她回宿舍,在她学校那个十字路口等红灯时,她才低声问:\"你就没想过我们一起去日本吗?\"那时他正沉浸在量子态实验的关键阶段,满脑子都是上午那个异常的数据。
他随口答道:\"我的项目很重要。
\"女友的脸色瞬间变了。
后来他才知道,那天她母亲打了三个小时电话,核心思想是:\"你要是能把他带去日本,看谁还敢说我生女儿没用!\"——这句话女友在最后一次争吵时脱口而出,带着积压多年的委屈和愤怒。
实验室里,母亲的电话如约而至。
来电显示上的\"母上大人\"四个字让江逾白嘴角微微上扬。
\"小白啊\"背景音里能听见父亲假装看报纸的翻页声,哗啦哗啦的,\"你张阿姨的女儿刚从英国回来,学金融的\"江逾白把手机夹在耳边,继续调试激光器。
他戴着防静电手环,手腕上的皮肤被勒出一道浅浅的红痕。
\"妈,我在做实验。
\"\"就吃个饭!人家姑娘\"\"砰!\"激光器突然冒出青烟。
江逾白赶紧挂断电话,手忙脚乱地拔电源。
等烟雾散去,他发现设备完好无损——只是保险丝烧了。
这已经是本周第二次了,都是因为母亲突如其来的电话。
周末清晨,江逾白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他迷迷糊糊地开门,许悠拎着两袋早餐站在门口,眼睛红红的,睫毛膏晕成了熊猫眼。
\"姐?\"\"别说话,\"许悠挤进门,身上还带着夜航的寒气,\"给我煮咖啡。
\"她一口气喝完三杯咖啡,才哑着嗓子开口:\"我刚从日本回来。
\"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江逾白的手顿了顿。
咖啡壶里的水咕嘟作响,蒸汽在天花板上凝结成小水珠。
\"她\"许悠斟酌着用词,指甲在杯沿划出刺耳的声音,\"和那个日本课长同居了。
我去她公司楼下等了一整天,结果看见\"她的声音哽住了,从手机里调出一张偷拍的照片。
照片上,前女友挽着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走进高档公寓,脸上的笑容是江逾白这大半年都未见过的明媚张扬。
夜深了,江逾白独自在实验室调试设备。
示波器上的波形渐渐稳定,像一条平静的河流。
窗外的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
他想起大二那年,和女友第一次争吵。
那时她没能拿到奖学金,整整一周不理他,直到他在竞赛中拿了金奖。
\"我就知道你能行!\"她当时笑得那么开心,眼睛亮得像星星,仿佛得奖的是她自己。
庆祝餐上,她喝多了,靠在他肩上小声说:\"下次下次我一定要靠自己\"现在想来,或许从那时起,他们就走在了不同的路上。
他痴迷于量子的奇妙世界,而她渴望世俗的认可与成功——那些能让她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挺直腰杆的\"证据\"。
有一次约会,她突然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拼吗?\"没等他回答就自顾自说下去,\"因为我爸到现在还说'可惜不是个儿子'。
我妈每次家庭聚会都要炫耀我的成绩,好像这样就能弥补什么\"当时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握住她的手。
现在才明白,有些伤痕不是爱情能治愈的。
她需要的不是他的理解,而是一个能让全家人闭嘴的\"成功人生\"。
凌晨三点,实验室只剩下江逾白一个人。
他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上的荧光灯。
灯光在视网膜上留下青色的残影,像一颗遥远的星星。
手机屏幕亮起,是项目组发来的新数据。
他点开文件,密密麻麻的数字在眼前跳动。
这些冰冷的符号背后,藏着宇宙最深邃的秘密——量子纠缠、超距作用、平行宇宙每一个概念都足以让人忘记尘世的烦恼。
江逾白戴上眼镜,镜片上立刻映出电脑屏幕的蓝光。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后背的关节发出轻微的响声。
窗外,学校的的夜色正浓,偶尔传来巡逻保安的脚步声。
在这个寂静的深夜,在这个装满精密仪器的实验室里,他忽然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
前女友的选择、父母的担忧、朋友的关心所有这些都变得很遥远,就像望远镜里看到的星辰,明亮却无法触及。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起来。
屏幕上,一行行代码如流水般倾泻而下,构建着通往未知世界的桥梁。
在这个由数字和公式组成的宇宙里,他总能找到属于他的最纯粹的快乐——那种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的、发自内心的满足。
实验记录本摊开在桌角,最新一页写着今天的日期和实验编号。
江逾白在上面画了个小小的五角星号,这是他习惯性的标记,代表需要重点关注的发现。
窗外的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然而在这个安静的实验室里,时间仿佛静止了,时间的流逝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实验室安静如故:只有仪器运转的嗡鸣,和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实验结束,江逾白长呼一口气,缓缓的走出了实验楼。
此时校园的阳光明媚。
温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带走了他心底分手后最后一丝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