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外野地马场。
菩无双牵来两匹骏马,顺手递给符危止一根缰绳,笑吟吟道。
“既然将军一定要跟,不如和我比试一场?”
“你要和本将比赛马?”符危止接过,捋了捋这马的鬃毛。
“恐怕,你的水准还不够。”
菩无双倒不接茬,翻身一跃,月白长裙掀起一阵香风,她熟练地踩上马镫,居高临下地说:“输给大将军,也不算丢人!”
然后她双腿狠狠夹了一下马腹,扬手挥鞭,骏马嘶鸣,呼啸而奔。
在扑扑尘土中,符危止看着菩无双逐渐模糊的背影,那身泼墨似的衣裙,在风中猎猎舞动。
他想,真是虎父无犬子。
菩无双额间薄汗,有许多年都不曾策马过,年少时,父亲总会带着她骑马疾驰,在雪中上肆意狂奔。
她平复心情,长舒一口气。
耳边似乎还有父亲的那句:无双,你要记住,我们祖辈,一直都是在马背上打天下的!
打天下、守天下。
符危止身上,有浓烈的战场气息,他的气场,是历经长久拼杀后,一步步变迁、持重。
是以,菩无双一看到他,总会想到以前边关的生活。
身后马蹄声靠近,菩无双会心一笑,更加用力策鞭。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
菩无双骑马姿势,是菩老将军教的,身体前倾,单手扯绳,目光直视前方,标准的防御姿态。
即将奔跑到丛林。
她正准备拨转马头,突然,丛林中射出一支箭,紧紧擦过自己的脸颊!
局面瞬息万变。
菩无双还未定睛,只见一箭不中,又有漫天箭雨凌厉而来!
“咻——!”
她急忙回扯缰绳,骏马前蹄上扬,一瞬间,暗箭如风,斜斜射在马蹄之下。
骏马受到惊吓,开始剧烈摇晃,暴躁地乱蹬,想要把菩无双甩下。
林中箭雨依旧在攻击,菩无双根本没有时间驯服,她猛地感受到肩胛一阵吃痛。
中箭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符危止从后赶来,他右臂一展,将菩无双搂了过来。
两人共乘一匹马,符危止半身下压,娴熟地躲避攻击。
而菩无双,侧身而坐,腰间还被他环着,以防自己坠落。
噗通、噗通。
她感受到,符危止胸膛的跳动。
箭雨漱漱,漫天而下!
符危止闷哼一声,表情更加凝重。
前方与回去的路上都有埋伏,他只能策马,从侧边小路绕行。
身后追击声愈加强烈,看来,这次是真的被行刺了。
符危止沉闷道:“菩无双,死了吗?”
“……暂时还没。”
“那就行。”
他将菩无双的披风摘下,系在绳中,“等下听到本将的指令,一起跳到旁边。”
呼啸的风,将他的声音吞没,见怀中人点头,符危止稍许安心。
他鹰眼如炬,紧盯机会。
“跳!”
在转弯处,双双遽然一扑!
两人从马背上滚落,骏马仍在奔腾,白色的披风以假乱真,远远看去,还真像有人在骑着。
符危止紧抱着菩无双翻滚,一边避免她胸口的伤,一边支起手肘,死死抵住缓冲。
那些追杀的人,一时只追着骏马,忽略这边动静。
停歇后,两人一身狼狈,身上泥污、头顶衔草。
符危止看到菩无双脸上脏兮兮的,还有心情揶揄。
“第一次见你这么难堪,准备怎么让本将封口?”
这是第二次,见他准没好事。
菩无双轻语:“大将军,您的仇人可真多,下次还是别再跟着我了。”
他们都受了不同程度的箭伤。
菩无双胸口中箭。
而符危止有些严重。
他背后中箭三支,经过方才滚动,两支箭杆已被折断,箭头留在肉中,还有一支斜插在脊背,伤势颇深。
此刻回去实在危险,两人便躲进一处隐蔽山洞。
天色渐沉,追捕骏马的杀手们,眼见扑了空,转身沿路准备回击。
洞外嘈杂声不断。
菩无双有气无力地靠在石壁上,“你的人什么时候回到?”
符危止生起一小堆火:“很快。”
暗卫会根据他消失前的最后一次行踪定位。
火苗跳跃,寂静中,时不时响起两人交谈声。
菩无双低低地问:“你时时刻刻,都会面临这种情况么?”
符危止将枯草扔进火堆,“北疆不会有人这么大胆,京城可不一定。”
“……北疆,是什么样的?”
“都是土,晚上可以看到很圆的月亮,感觉一伸手,就能摸到。”他状似回忆,“到晚上,你还能听到风沙唱歌。”
风沙,还会唱歌……?
菩无双笑着,思绪迷糊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沉沉睡了过去。
她梦到了边关城破的那日。
到处都是战火,硝烟直冲云霄,敌寇凶残,大燕军节节败退,爹娘和哥哥,举着刀枪怒吼,一同淹没在敌军中。
无双,无双……
你一定要活下去。
“夫君,这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女人怀中抱着粉嫩的婴儿,温柔地询问身旁男人。
男人用指背,轻轻扫了扫婴儿的脸颊,小声回应:“珍爱之宝,举世无双。就叫做,菩无双吧。”
——菩无双。
一字一句,皆是柔情与爱意。
“菩无双,无双?”
她仿佛置身于云雾当中,身体轻盈,但脑袋很重,呼吸也有些困难。
“菩无双,醒醒,不要睡。”
有道声音逐渐清晰,在浓浓雾霭中,一步步将昏迷的菩无双给拉回来。
符危止摇晃她的肩膀,“醒醒。”
菩无双徐徐睁开双眼,嗓子干涩无比,沙哑问道,“……怎么了?”
符危止紧绷的脸缓和几分,“你高热不退,再不醒,本将只好抱你出去,冒险一次了。”
菩无双的身体素质并不算差,也是从小锻炼,中箭后突发高热,只怕伤口已经开始感染。
她思绪迷糊,浑身感到寒冷,“现在过了多久了?”
“一个多时辰。”
菩无双见洞外下起暴雨,氤氲水汽之下,分不清是脚步声还是雨声,天边擦黑,大雨滂沱,飓风一阵阵吹进洞内。
她拢了拢衣襟,“这个天气,我们出不去的。”
他们藏身的洞口,在下坡道,路面泥泞不说,还会留下脚印。
符危止见状,背过身,将外衣褪下,递给菩无双。
“先披上吧。”
这一背身,让菩无双看清他的伤情。
看来符危止在自己昏迷的时候,掰断了最后一支箭杆,不仅如此,自己肩胛处的箭羽,也有处理过的痕迹。
菩无双接过,疼痛让她理智回笼几分,她垂下眼睑,“多谢。”
这种境况,倒也不计较什么男女之别。
符危止蹲在她身前,神色严肃。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我们暂时被困在这里,本将可以忍,但你不能再熬。”
“你想说什么?”
“本将身上有止血散,你身上的伤,是你自己来,还是本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