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织命运多舛。
这让菩无双想到锦瑶。
她总想,挽救一些这样的女子,让她们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里,能多体会到一丝温暖。
一丝就够了。
菩无双毫不退让,“把人放下来。”
听到要求,员外忙不迭转头命令,“没听到吗?!快放她下来!”
云织即刻被人放下,锦瑶冲上前抱住,心疼地检查她的伤口。
她眼眶含泪,朝着员外咆哮道,“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菩无双松开手,员外倒退几步,他方想解释,人群中却传出一道平和的声音,众人侧身为他让路。
只见来人一袭青衫长袍,外表温润如玉,长发乌黑,斜散在肩头。
“看来有人搅局啊。”
好一个不学无术的世家公子哥儿。
但菩无双并不这么认为。
京城的最大赌坊,单有钱、或者单有势,都不能让众人如此客气对待。
她问,“敢问阁下是?”
对方嘴角扬起弧度,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握着扇柄,对菩无双遥遥一礼。
“不才,荣亲王之子,商无辍。”
其他人一副看热闹的做派,表情分明写着:踢到铁板的滋味如何?
却没想到菩无双不卑不亢,大方回礼。
“见过世子,不知世子可否清楚,我这侍女一身的伤,是拜何人所赐。”
她字字锋芒毕露,大有非把对方揪出来暴打一顿的气势。
“哦?”商无辍懒懒道,“当然知道,因为——”
他狡黠一笑,“就是我啊。”
菩无双周身冷意渐出,“世子可知,我是睚眦必报的性格?”
“现在知道了。”商无辍笑意不减。
“菩姑娘,你的英雄伟绩最近可传出不少,说是你一可抵十、剑法了得。看来,你连自己的侍女都护不住啊。”
“没有人告诉世子,你的嘴真的很讨人嫌吗?”
商无辍愣了一下,随后忍不住笑出声,实在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很是有意思。
他还没说什么,身旁狗腿子倒是在主人面前表忠心。
“世子爷什么身份!你一介女人,也敢和世子爷说话?快快滚开,别打扰咱们世子爷的好兴致!”
“就是,你算什么东西?惹上谁不好,偏偏是荣亲王的嫡子,人家一只手就能把你捏死。”
“这人是谁啊?看着有些眼熟。”
“你不知道?御国大将军回京被行刺,就是她执剑相助的嘛。要我看,搞不好是故意耍威风的,结果人家大将军看不上她,这不?又来试试能不能攀上世子爷了!”
“哈哈哈哈,有道理啊!”
商无辍在一堆乌合之众中,样貌显得极为出彩,但是他的嘴角,总是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倨傲。
那种姿态,像是在享受猎物最后的挣扎。
菩无双的乌金珠捏在手中。
她在考量,最好的办法依旧是不动干戈。
可云织的伤等不了了。
菩无双正想出手,强行带走云织,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却在自己身后响起。
“本将怎么不知道,京城有人可以一手遮天了。”
来人竟是符危止。
他一身玄色束口骑装,腰封熨贴在蜂腰上,体魄强健,气势凌人,长发高高束起,脸部线条硬朗,剑眉上扬,容姿俊朗不凡。
兵权万里导致他有恃无恐。
符危止即使在京城横着走,也没人敢说他一二。
商无辍有些意外,稍稍变了脸色,抬臂郑重行礼,“见过御国大将军。”
其他人纷纷惊愕,反应过来后跪地的跪地、参拜的参拜,场面一时鸦雀无声。
菩无双:果然,什么都比不过权利二字。
符危止并不理会众人,对商无辍道,“这个丫头,我要带走。”
若是普通官员,立刻会拱手送上,还要对他磕头道谢。
但商无辍不是一般的富家子弟,他是荣亲王唯一的世子,真论起来,也算是半个皇戚国戚。
他故作为难,“大将军,不是我不给,只是这丫头的卖身契,被我压在豪赌堂。买,是买不走的。”
商无辍诡诈尽显,“但您可以——赌一把啊。”
赌?
菩无双不太确定地看向符危止,只见他眉梢上挑,“哦?说来听听。”
“现下最推崇的一种,骨牌。”
骨牌,也称牙牌,用骨头、象牙、乌木制成,排面刻有点数。
商无辍解释,两张骨牌比大小,共三把,两局为胜。
得到符危止同意后,很快,几位牌公迅速整理台面,搬出椅子、擦拭血迹、拨开牌子、骰子分注。
行动那是一个行云流水。
众人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这一场位高权重的赌局。
符危止为庄,第一把,牌公分成两组牌,拨与庄家与商无辍。
商无辍拿到牌,用指腹一搓,稍微有些安心,展开眉眼,静看符危止动作。
而符危止,竟然直接将牌面掀开。
自己一点也没先看。
毫不犹豫,没有一丝怯场。
他拳抵着下巴:“到你了。”
商无辍:……
他原本想用心理战术,进一步瓦解对方的自信心,结果符危止事出反常,到底该说他并不在乎输赢,还是他早已有稳胜策略。
商无辍拿不准。
想要控制对方心理,不想却反被符危止震慑。
他悻悻翻牌,顿时感觉到没什么意思。
符危止两点、三点,共五点;
商无辍六点、一点,共七点。
商无辍暂时领先。
现场无一人喝彩,冷清得出奇,楼下热闹喧嚣,他们却默不作声,大家甚至开始冒汗。
御国大将军输了,会不会直接把他们杀人灭口啊?
第二把,符危止刚拿到牌,商无辍赶紧开口阻止,“大将军,就算您再有把握,最起码也要自己先看看,给在下一点面子吧。”
符危止神态不羁,再一次径直掀开骨牌,他一字一句道,“你的面子,还比不过本将营中的马蹄。”
商无辍收敛笑意,气氛顷刻争锋相对。
一个倨傲,一个狂妄。
菩无双并不相信符危止,她用余光计量,若是硬闯,什么路线最为合适。
第二把。
符危止四点、五点,共九点。
商无辍三点、三点,共六点。
符危止点数较高。
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好在,大将军赢了一把,目前一比一平局。
……小命还在、小命还在。
“大将军,不知我哪里得罪了您,非要让我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
“还人情罢了,更何况,你的面子,本将根本不在乎。”
“好,在下比不过大将军气魄,但家父还在,总归要给荣亲王府一些薄面吧。”
“哦。”符危止颔首,“不服,你可以找你爹告状。”
这下是真的不留情面,暗讽商无辍是靠他老子。
商无辍险些绷不住情绪,“继续发!”
第三把,也是最关键的一把。
菩无双的注意,也全然放在这里。
牌公分牌,左右各一波,一波两张牌,点数在下,两张点数相加对比,现在局面一比一。
商无辍摸牌,表情从凝重,转而轻松。
这局他优先翻开第一张牌,点数上一下五,共六个点
符危止随后也同样,掀开第一张牌,上一下二,三个点。
差三点,商无辍领先。
他找到底气,靠在椅背上,悠闲道,“大将军所向披靡,看来,运气不怎么好啊。”
符危止低笑:“本将从不信天命。”
不信天、不信地,只信自己。
尽显气势磅礴。
镇守北疆的将军,可不是京城纨绔能相比的。
商无辍轻哼一声,翻开第二张牌。
上二下一,三个点,两张牌共计九个点。
胜算很大。
菩无双垂下眼帘,不自觉地看着符危止的手背,一道清晰可见的刀疤,疤痕蔓延进袖口,不知道伸向何处。
她低语,“大将军,如果你输了,不如助我抢人。”
“本将可不会输。”
众人期待中,符危止缓缓掀开最后一张牌。
上二下四,六个点,两张牌共计——
等等?
牌公瞪大眼睛,确认好几遍。
“这、这是……”
有人率先出声,“这是尊牌!尊牌!”
骨牌中,也叫对牌猴子,碾压商无辍的九点。
……赢了,赢了!
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尊牌相当罕见,又出自掌握最高军权的人手中,浑然天成、不服不行!
等人声渐小后,商无辍起身,还算洒脱,“来人,把这丫头放了。”
锦瑶搀扶着云织,一步步向菩无双走来,云织膝盖受伤,走路一瘸一拐的,忽然一个趔趄。
菩无双上前一把接住,离开前,她对符危止道,“多谢。”
符危止抱臂,束马装衬得他身线明显,只听他言简意赅道。
“上次,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