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队遭遇袭击,但这并不影响整军秩序。
稍作停留后,行军人马依旧向着皇宫方向前进,但只有符危止若干人,才可以入殿赴宴。
而剩余兵马,主力部分等候差遣,末等士卒分布至各处地方,听候下次征战。
如此一来,一分二、二分三,三分无数,如庞大的行军队伍,最后只剩几百号亲兵,跟随着符危止。
“那替身是?”菩无双边走边问。
符危止颈间的血痕,已被吹干,衣襟上的血污,也被染成片片暗渍,整个人像是刚从战场上回来似的。
他步伐沉稳,道:“俘虏。”
菩无双目不斜视,“恐怕你是说了什么,才会让他心甘情愿地替你走这一道吧。”
符危嘴角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我说,只要到皇城门口,他仍旧安全,我就立刻放了他。”
……哦,果真如传闻一般。
够阴险的。
大殿前,龙柱拔地而起,两条五爪金龙怒目盘旋,撑起巍峨的殿顶。
正中央让出空道,百官则是立于两侧。
乘以序就是其中之一。
“恭迎大将军——”
“恭迎大将军——”
当他与众人齐齐参拜时,余光却发现符危止身后,跟着一抹白红相间的倩影。
乘以序并没有多看,仓促一瞥后,便把头低下。
心中感叹:郎才女貌,果然般配。
菩无双原本并不想来,但陈国公发话,说什么凡有功者、论功行赏,又说万一圣上要问话等等。
她不好驳陈国公的面子,只好简单交代锦瑶几句,只身前往。
皇上亲自迎接,他负手站在殿台之上,藐视万臣。
符危止身形笔直,并未跪地,只是以军礼抱拳,铿锵有力道。
“臣,不负圣望,多年驻守北疆,外敌不敢来犯。”
“好!不愧是朕的御国将军!”
皇上身着金丝龙袍,气势不怒自威。
他语气称赞,示意符危止起身,“今日之事,可受什么伤?”
“臣并未受伤。”
寒暄几句,皇上便命朝官入席,凯旋宴开始。
只有对朝廷有贡献的重臣,才有资格进入,乘以序为着前段时间的功绩,倒也险险在位子最末端。
这比上次小宴,庄重到不知几何,大臣们正襟危坐,不敢有一丝怠慢。
宴会开始前,皇上命人,带止、双二人,前去偏殿更衣。
带领菩无双的,是三皇子妃。
偏殿内。
三皇子妃笑吟吟道,“我听说了,今天这么凶险,你还能拔剑相助,真没想到,乘夫人剑术这么好。”
菩无双换了一件碧色长裙,杏色宫绦坠着对白玉连环,行动时琅琅轻响,衬得她容色更加清丽,风姿绰约。
她把长发从后领口中掀出来,“只是没想到,御国大将军恩将仇报,喜欢把人架到火上烤。”
三皇子妃一愣,随即捂唇笑出声。
“我还以为,像你们这种将门出生,都是很严肃的,不想,乘少夫人这么风趣。”
其实符危止的心思,菩无双倒也能猜到七八。
他策划一场请君入瓮,想要把暗中对自己图谋不轨的势力查清,可对外,只能说是有敌国细作行刺。
菩无双一出手,相当于符危止对世人说:将门是一家。
又可以让朝廷其他人揣测,菩无双是否代表乘府?今日她的出手,又是否表明,乘府与符危止的关系?
错综复杂,一石二鸟。
天地可鉴,菩无双看到那把剑,刺向“御国大将军”时,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死。
“御国大将军”一旦被刺杀,虎视眈眈的敌国必定会突袭。那些潜伏在暗处的权势,没有符危止的桎梏,又会对大燕国产生什么影响?
所以菩无双没有多想,也正是如此,陷入如今两难境地。
三皇子妃倒是没有贵家气派,她在菩无双面前挥挥手,“想什么呢?”
菩无双转移话题,“王妃,你身上香味,还挺好闻的。”
三皇子妃从腰间摘下香袋,“这个呀?是我与太子妃一起做的,她一个、我一个。”
菩无双隐隐察觉到有些古怪。
换完衣服后,她与三皇子妃一同入席。
符危止身旁都是副将军、幕僚等,最最侧,才是菩无双。
菩无双饮酒掩饰尴尬,不来不合适,来了却混在御国军里,更加局促。
皇上不过四十出头,正是壮年时期。
他气定神闲道,“朕听闻,今天还有一位女子相助,是谁?”
符危止换了一身玄黑色箭袖袍,马尾还有些湿,水滴顺着后颈没入衣领。
但他毫不在意,众目睽睽之下站起,手掌平摊,对向不远处的菩无双。
“正是这位。”
菩无双也适时起身,恭敬地说,“臣女剑术一般,并没有帮上什么大忙。”
皇后眼底闪过惊诧,“嗯?你不是菩家丫头吗?”
闻言,乘以序猛然抬头,错愕地瞪着菩无双。
她?
怎么会是她?!
上次宴会诬告一事,不少人都在场,议论声开始窃窃响起。
乘以序“啪”的一声捏碎酒杯。
礼部郎中率先出声:“皇上,菩无双本是乘小将军的夫人,即便今天她功不可没,但安排在御国将军周围,属实不妥。不如,多加一张餐桌,让乘夫人坐回去吧。”
众人视线看向乘以序,而乘以序本身就在最末端,多加餐桌不难,但恐怕菩无双就要坐到殿外了。
哪比得上御国军的席座,离皇上最近、最核心的位置。
乘以序脸色赤红,被烫得无地自容。
他本想说些什么,可其他人似乎并未把他放在台面上。
另一位大臣驳道,“哎——今天普天同庆,既是御国大将军亲自带回来的人,更何况人家又出了不少力。您瞧瞧,乘小将军那,哪还能装得下呢?”
乘以序更加羞愧,倒不如大大方方承认,说不定还能被人高看一眼。
他在朝廷上如履薄冰,在府里却趾高气扬,被人看不起,是活该的。
不知又是哪个大臣开口,语气戏谑。
“上次把尚书左大人可气得不轻,到头来,竟然是乘老夫人诬陷的,平白让菩丫头受气。
而且微臣听说,乘小将军战胜后,第一时间是带着外面的女人回府,好像……那个女人还有喜了?”
乘以序大气都不敢喘。
这是私事,朝官怎么会知道?
而这些消息,都是菩无双让锦瑶有意无意透露出去的。
一旁大臣:“果真?”
“正是呢,你可不知道,那天菩丫头得有多委屈,有苦说不出,被自己婆母,和夫君的妾室联手欺负。唉,这也得是菩老将军走得早……”
菩老将军性格洒脱,为人仗义,在朝廷上有不少好友。
乘以序眼见事情收不住,只得弱弱辩解,“误会……都是误会……”
皇上指节在扶手上一扣,文武百官齐齐噤声,他的目光掠过满堂众臣。
“传旨。”
翰林学士立刻上前。
皇上语气毫无波澜,开口下令。
“菩氏满门刚正,菩家孤女更是英勇双全,乘府不善,苛待忠烈之后,但朕念在乘老将军功绩,不加重责。
贬,乘氏为从七品,褫夺称号,两年之内,不得参与军中要事。”
连降两级,全场哗然!
乘以序登时脸色惨白,摇摇晃晃,站不住身子。
但他强撑着一口气,走到大殿中心,跪地谢恩。
另一方面,他也松了口气,等待许久的刀子,终于落到脖子上了,好过每日提心吊胆,总觉得一下秒龙颜震怒,成天吃不好、睡不好。
乘以序叩首谢恩,“皇上,微臣有错,臣愿受罚!臣自知身份低微,不配相迎将军,臣先告退。”
语毕,却又补充了一句,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话。
“臣受错,臣妻无双也应当离席,还请皇上允许,让臣,带走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