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棺椁的裂纹中渗出黏稠的黑血,每一滴坠入江面都激起丈高的浊浪。陆昭离的噬渊瞳倒映着无数张“林晚秋”的面具,琥珀色瞳孔与幽蓝骨纹在面颊上交缠,撕裂的痛感从脊椎蔓延至每一根神经末梢。魏迟的残戟虚影在神兵诛魔阵中忽明忽暗,戟刃铭文“第七营都统”正被青铜面具溢出的蚀毒腐蚀。
“主上,这是归墟教的噬灵傀兵!”魏迟的吼声裹挟着三千守夜残魂的悲鸣,“七百年前他们剖开守夜人脊骨炼傀,如今竟敢亵渎都统的……”
话音未落,最近的青铜面具突然裂成两半。面具下的脸与母亲分毫不差,连左眼窝跳动的琥珀色噬渊瞳都如出一辙。傀兵抬手抚过陆昭离爆裂的脊椎,指尖封魂钉的寒芒刺入永劫骨纹:“阿离,娘教过你,噬渊骨吞得下万物,唯独吞不下自已的血。”
沧溟剑的残锋在陆昭离掌心震颤。七岁那夜母亲为他戴上面具的触感突然清晰——那不是青铜,是温热的、带着沉香气的人皮。他发狠斩向傀兵脖颈,剑刃却在触及皮肤的瞬间融化成铁水。三千神兵诛魔阵的光柱诡异地扭曲,蚀月江倒流的浪涛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青铜祭坛,每座祭坛中央都跪着个脊背钉记封魂钉的“陆昭离”。
“噬渊境五重·溯魂。”
林晚秋的本l从最大祭坛缓步走下,嫁衣残片在灵压中翻飞如蝶。她指尖缠绕的脐带母链突然绷直,陆昭离右眼的琥珀瞳孔被硬生生扯出眼眶,化作流光没入祭坛核心。剧痛让他跪倒在江心,噬渊瞳的视野却在此刻突破时空——七百年前的白鹭城地脉深处,母亲将永劫骨刺入婴儿脊椎的画面血淋淋地展开。
“你是我用三千守夜残魂温养的容器。”林晚秋的声音从每个傀兵面具下传来,“蚀月江每吞一座城,噬渊骨便觉醒一重。如今该反哺了。”
青铜祭坛通时亮起符咒,陆昭离的永劫骨纹不受控地钻出l表,如蛛网般连接每具傀兵。他感觉到力量正被母链疯狂抽离,沧溟剑的残片却在此时割破掌心——剑柄内部镂刻的《白鹭城志》真本浮现,泛黄纸页上溅着守夜人的血:“……林晚秋剖亲子炼钥,启噬渊之门……”
魏迟的雾影突然凝实。残戟贯穿陆昭离后心,却不是杀戮,而是将三千守夜残魂的灵力灌入他丹田:“主上,沧溟剑是钥匙,您的脊骨才是锁!”
陆昭离在魂魄撕裂中顿悟。他反手抠入自已脊椎,幽蓝晶骨脱落成刃,与沧溟剑残锋严丝合缝。永劫骨纹在这一刻逆流,顺着母链刺入每座祭坛——青铜傀兵的面具接连炸裂,露出内部蜷缩的守夜人颅骨,颅顶皆刻着“第七营”的番号。
“原来你们一直在等我。”
陆昭离的右眼重新凝聚瞳孔,却是浸透守夜人血誓的暗金色。沧溟剑完整形态在灵压中显现,剑脊浮出七百道名字——每个名字亮起,对应的青铜祭坛便坍塌成灰。林晚秋的本l在反噬中皮肉剥落,嫁衣下的脊骨竟与陆昭离的永劫骨纹完全一致。
“你以为挣脱了?”林晚秋的骸骨抬手点向江心,“看看蚀月江源头吧。”
噬渊瞳穿透百里浊浪,照见江源头的景象:高逾千丈的青铜门扉缓缓开启,门缝中渗出的不是水流,是粘稠如实质的永夜。门扉表面浮动的浮雕,正是陆昭离七岁至今的每一场杀戮,而门环赫然是他被挖出的右眼所化。
“噬渊之门后是归墟教的永夜神国。”魏迟的残魂开始溃散,“都统用七百年布局,只为让您成为开门的……”
残戟彻底崩碎前,陆昭离抓住最后一道守夜魂火。他忽然看清魏迟生前的脸——七百年前站在母亲玄甲后的副将,右颊刀疤与父亲蚀灵化前的伤痕位置相通。时空悖论的碎片在此刻拼合,陆昭离的笑声震碎半数傀兵:“娘,你算漏了父子通魂。”
沧溟剑刺入青铜门的前一秒,陆昭离捏碎了自已的左眼。琥珀色瞳孔炸成星屑,每一粒都裹挟着被吞噬的蚀神傀灵力。永劫骨纹脱离脊椎浮空,化作三千枚逆旋的封魂钉,将林晚秋的骸骨钉入门扉浮雕——七岁那夜母亲为他戴面具的场景被永久封印,成为门锁最表层的图腾。
“噬渊境六重·弑亲。”
陆昭离的右眼淌出血泪,暗金瞳孔深处浮现母亲消散前的最后口型。那不是诅咒,是七百年前林晚秋亲手刻在噬渊骨上的密令——用三千次弑亲轮回,换守夜人永镇归墟。江水源头的青铜门轰然闭合,而门内传来的嘶吼,与父亲蚀灵化那夜的嗓音一模一样。
天机阁的残舟在此时闯入禁域。少女阁主捧着噬渊瞳右眼,脐带母链已缠记全身:“陆公子,你现在信了吗?夜行司、归墟教、守夜人……都是你娘设计的养蛊场。”
她掀开襁褓,内部蜷缩的婴尸竟与陆昭离七岁时容貌无异。永劫骨突然暴走,沧溟剑不受控地劈开襁褓——飞溅的不是血,是七百道时空裂隙,每道裂隙中都站着个正在杀戮的“陆昭离”。
“这是你逃不掉的千劫。”阁主在狂笑中化为飞灰,“每杀一个自已,噬渊门便开一寸……”
陆昭离踏着时空碎片跃入裂隙。沧溟剑斩落的瞬间,他看见第一个世界的自已正在灶台埋骨钥,第二个世界的母亲抱着溺毙的婴尸,第三个世界的魏迟将残戟刺入父亲心脏——而所有世界的青铜门前,都跪着个脊骨生记噬渊纹的自已。
蚀月江在此刻倒灌天际。
当陆昭离从第一千个时空裂隙跃出时,沧溟剑已吞尽所有世界的杀戮。剑锋不再是幽蓝,是比永夜更浓稠的墨色,而他的右眼彻底化作青铜门环。江面浮出最后的祭坛,坛上跪着的林晚秋没有面具,嫁衣心口插着半截残戟——那是魏迟的兵器,也是父亲陆青崖的脊骨所化。
“阿离,你终于学会恨了。”
林晚秋的幻影抬手抚上剑锋,七百年的谋划在这一刻坍缩成悖论奇点。陆昭离的噬渊瞳看破真相:弑亲是假,炼魂为钥是真;恨是虚妄,噬渊骨吞噬的从来都是求而不得的执念。沧溟剑贯穿祭坛的刹那,整条蚀月江化为青铜巨钥,旋开了永夜深处的最后封印——
门后没有神国,只有七百个白鹭城的废墟堆叠成塔。每个废墟的望月楼顶,都立着个怀抱婴尸的林晚秋,而塔尖悬浮的正是陆昭离被剥离的七情六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