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里渐渐习惯了下来,发现这一家子人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凶神恶煞。日子一天天过,头上的包也消了下去,只留下一点淡淡的痕迹。
这天早上,我刚在院子里用冷水抹了把脸,还没来得及擦干,就听见院门“哐当”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穿着花布褂子、身形粗壮的妇女叉着腰冲了进来,嗓门大得能把屋顶掀翻:“杀千刀的!你们家旺财把我家的下蛋鸡给咬死了!你们安的什么心?啊?见天儿眼红我们家日子好过是吧?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就知道舔干部的屁股,天不亮就往大队部跑,显着你们了!”
她唾沫横飞,手指头快要戳到我脸上。我愣了一下,随即一股火气也冲了上来。这段时间受的气正没处撒,有人送上门来,我还能客气?旺财?旺财前两天就因为附近闹狗贼被我关进柴房的笼子里了,一步都没放出来过,怎么咬她的鸡?
我把手巾往旁边一扔,往前站了一步,学着她的样子把腰一叉:“我说这位大婶,你是一大早没刷牙还是掉粪坑里了?嘴巴这么臭!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家旺财咬你家鸡了?张口就来,你是怕村里的土地不够肥,特意跑来给我们家院子喷粪的?”
那妇女被我噎得脸一红,随即更响亮地嚷嚷起来:“你……你个小蹄子还敢犟嘴!我不管!我家的鸡就是在你家门口死的,不是你家狗咬的是谁咬的?赔钱!必须赔钱!”
“赔钱?证据呢?你家鸡的尸首呢?”我冷笑,“再说了,我家旺财关得好好的,倒是你,管不好自已的鸡,让它到处乱跑,死了倒赖上别人了。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吧?”
旁边已经有邻居探头探脑地看热闹了。那妇女一看有人围观,干脆往地上一屁股坐下,开始拍着大腿干嚎:“哎呀没天理了啊!欺负老实人了喂!我那鸡还指望着下蛋换盐吃呢,就这么被咬死了啊……你们家得赔我!不赔我两块钱,今天我就不走了!”
两块钱?两块钱折合我那个年代是多少钱,不知道啊,但是她都来讹人了,肯定是高于市场价的吧!我心里飞快地盘算了一下。
我听着她这杀猪似的嚎叫,差点没笑出声。这演技,放我们那儿评个奖都屈才了。两块钱?讹人讹到家门口了,还真敢狮子大开口。
我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在地上撒泼打滚,嘴角勾起一丝冷意:“我说大婶,地上凉,您这岁数了,别为了一只鸡再把自已折腾出个好歹来,再说了,您这光打雷不下雨的,嗓子不疼?要不我给您端碗水润润?”
周围看热闹的人里有人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那妇女被我一顿抢白,脸上更挂不住了,嚎得更大声了:“你……你个黑心肠的小娼妇!你还咒我!我告诉你,今天不赔钱,我就死在这儿不走了!让大家都看看你们家是怎么欺负人的!”
“欺负人?”我提高了音量,确保院子外探头探脑的人都能听见,“我们家怎么欺负你了?是你一大早冲进我家院子,指着鼻子骂街,说我家狗咬死你家鸡。我问你证据呢?鸡在哪儿?你说不出来!我家旺财好好地关在柴房,这两天一步都没出来过,不信的人现在就能跟我去看!倒是你,管不住自已的鸡,让它跑出来,是死是活都赖到别人头上,还坐在我家门口撒泼要钱,到底是谁欺负谁?”
我往前一步,声音更冷:“还有,我劝你管好自个儿嘴巴,少记口胡言乱语!我家个个光明磊落,行的端坐得正,什么时侯像你这样上门讹诈过?你不讲理,胡搅蛮缠,还想往我家泼脏水冤枉我们,门儿都没有!你说鸡死在我家门口,那你倒是说说,怎么死的?被什么咬的?伤口在哪儿?你要是真有理,就把鸡拿来,咱们找大队干部评评理!要是拿不出来,或者鸡根本不是狗咬死的,你今天这通闹腾,又怎么算?”
这时人群中冲出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姑娘:”妈,你别闹了“
说着就上前扶起这位大婶:”那鸡不是您·····才这样的吗?“,她面露难色小声地说。
大婶用力扭了一下姑娘的手臂小声呵斥:”闭上你的嘴。“
好家伙。
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想讹钱?找错地方了!别说两块钱,一分钱都没有!赶紧起来,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别在我家门口丢人现眼!”
那妇女坐在地上,光张嘴却发不出刚才那么响亮的嚎声了,眼神躲闪着,不敢再看我。周围的议论声也渐渐清晰起来,风向似乎变了。
“吵什么!”
只见婆婆黑着脸从屋里冲了出来,手里居然还拿着那把扫炕的破扫帚。她平日里对我横眉冷眼,但这会儿却是指着地上的妇女骂道:“姓陈的,你再在我家门口撒泼打滚试试!我家狗关着呢,谁看见咬你鸡了?滚!再不滚我扫帚疙瘩伺侯!”
那撒泼的妇女显然是怵婆婆的,看见婆婆拿着扫帚真冲过来了,麻溜地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一边往后退一边还嘴硬:“你……你们等着!这事没完!”说完,灰溜溜地跑了。
婆婆拿着扫帚,重重地“呸”了一声,又瞪了我一眼,但眼神里似乎少了点平时的尖锐。她没再说什么,转身回屋去了。中午吃饭的时侯,她往我碗里夹了块最大的红薯,还是没说话,但我心里清楚,这算是对我刚才表现的某种认可。
晚上躺在炕上,便宜闺女凑到我身边,小声问:“娘,你头还疼吗?”她眨巴着眼睛看着我,“娘,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了?”我问她。
“以前……以前超级讨厌旺财,因为旺财三番五次跟奶奶吵架呢。今天那个坏婆娘来了,你都没让奶生气,还把她骂跑了。”小丫头说着,往我怀里钻了钻。
旁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是那个便宜丈夫翻了个身,也看向我这边。黑暗里,他的目光有些复杂,过了半晌才低声问:“你……那头,真的没事了?”
他顿了顿,小声嘀咕,“难道真把脑子撞坏了,他妈的怎么没早点坏,这不挺好的。”
。。。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谁脑子坏了(抓狂)
转头一想,确实也是哈,能一样吗?原来的那个她,大概是真的被生活磋磨得只剩下尖锐和抱怨了吧。而我,不过是个占了她身l的过客,用旁观者的心态,看着这场人生闹剧。
“没事了。”我淡淡地回了一句,闭上了眼睛。这磕坏的脑子,或许也不是全然的坏事。至少,它让我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有了一点点喘息和反击的力气。至于他们觉得我哪里不一样,就让他们猜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