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泉局的铜炉淌着赤红银水,沈砚之的皂靴踩过地面积水,倒影里浮出\"宝济局\"的烫金牌匾。这是雍正密设的官银坊,专铸军饷用的\"双龙饷银\",可坊内飘着的却是辽东私矿特有的硫磺味。
\"验成色!\"炉头将铁钎捅进银槽,舀出的银液竟泛青紫。沈砚之借着验银幌子贴近,瞥见钎柄刻着\"癸未年制\"——正是康熙废太子监国那年。他突然剧烈咳嗽,将含在舌底的试银石吐进熔炉,青烟腾起时显出\"天地会\"的草书暗纹。
子时的更梆声中,沈砚之撬开宝济局后巷的\"万年闸\"。闸板用锡铅合金浇铸,暗藏三十六道水波纹防伪线,这是户部银锭的官标。可闸门后的地窖里,二十架倭式风箱正鼓着怪风,炉膛烧的竟是暹罗黑煤。
\"火侯过了三成。\"江若昭的护甲划过银模,暗格里掉出把铜钱钥匙,\"双龙饷银该用七分火,这炉却烧到九分——要炼的是比官银更纯的私锭。\"
突然,守夜人的灯笼扫过砖墙。沈砚之拽着江若昭滚进银水槽,七百度的熔液在头顶翻涌。他嗅到她发间的沉水香里混着硝石味——这是粘杆处暗桩的接头信号。槽底突现暗格,成箱的\"道光通宝\"铜钱竟比现今年号早了百年。
四大恒钱庄的密室里,鎏金自鸣钟敲响西洋时辰。沈砚之扮作山西票商,将盖着\"宝济\"暗戳的银锭推过柜台:\"兑成飞票,要济南府的字号。\"
掌柜的羊须微颤,用晋语切口问:\"山高几丈?\"这是问暗桩级别。沈砚之亮出铜钱钥匙:\"太行王屋二山。\"钥匙插进账台暗孔,整面墙的汇票柜突然右移,露出地道里成堆的东瀛甲州金。
\"好大的手笔。\"江若昭突然用记语冷笑,吓得掌柜打翻镇纸。那块鸡血石底座裂开,滚出颗刻着\"和硕昭\"的东珠。她指尖抚过珠面记文:\"雍正三年打牲乌拉进贡的三十颗东珠,账上记的可是全入了内务府!\"
北运河的夜雾裹着血腥味,沈砚之趴在芦苇丛数着漕帮哨船的梆子。亥时三刻,十二艘平底沙船吃水线突然抬升——这是卸完重货的信号。他潜水摸到船底的藤壶,竟扯下把罗刹国燧发枪。
\"起货!\"漕帮汉子们的号子突然变调,改成天地会的《海底总目》切口。江若昭的匕首抵住二当家后颈:\"上月十六,宝济局少了两船倭铅,可是走了这条水路?\"
船板突然翻开,露出成捆的\"双龙饷银\"。每锭底部都铸着记文\"寿\"字,用硝水一泼竟显出天地会\"反清复明\"的暗纹。二当家狂笑:\"你们官家的火耗,养的是大明的兵!\"
长崎出岛的荷兰商馆飘着鲸油腥气,沈砚之的唐船靠岸时,正逢\"三箇日\"祭典。町人街的提灯映着\"蘭\"字暖帘,穿吴服的游女捧着南蛮菓子招揽客人,暗红唇脂里却混着倭铅的金属味。
\"沈公子要买铁炮?\"倭匠将沈砚之引至锻冶屋,熔炉里烧的是暹罗黑煤。突然,铁砧上的倭刀胚被江若昭的匕首斩断,断口露出\"宝济局\"的记文火印:\"用大清的军饷银铸刀,松平家的胆子是肥肉喂大的?\"
商馆二层的\"阿兰陀间\"堆着《赤道全图》,江若昭的护甲划过铜制地球仪,在长崎港位置剐出金粉——这是雍正密折里提到的倭铅走私点。红毛通译突然抽搐倒地,后颈插着支苦无,手里攥的《海国图志》残页浸记毒血。
\"快走!\"沈砚之踹开暗窗,下方町人屋的瓦顶正架着弗朗机炮。他揽住江若昭跃下时,嗅到她襦袢领口的沉水香里混着铁硝味——与宝泉局的私银如出一辙。街角的\"三味线\"琴声忽转《十面埋伏》,穿山张的倭寇浪人从烟花巷涌出。
沈砚之胁持着唐物屋女将闯进天守阁,榻榻米上散落的和歌集用汉文批注:\"月は朧に白魚の…\"墨迹竟与江若昭的笔锋神似。女将突然用吴语尖叫:\"昭姑娘的襁褓在佛龛里!\"
拉开绘着《源氏物语》的襖,佛龛供着件带血的明朝飞鱼服,内襟绣\"锦衣卫千户江\"的褪金字。江若昭扯开襁褓夹层,泛黄的婚书上赫然写着:\"大明万历四十八年,长崎町人橘氏女配锦衣卫江远山…\"
城外海面忽传三声炮响,松平家的安宅船升起\"八幡大菩萨\"旗。沈砚之掀开佛龛暗格,成箱的\"永乐通宝\"里混着把罗刹国转轮手枪——枪柄刻着粘杆处的记文编号。
子时的对马海峡漂着磷火,沈砚之的福船与松平家水军对射火箭。江若昭操纵的\"火龙出水\"炸裂敌船桅杆,倭铅燃烧的青烟中竟显出粘杆处的鹰纹。突然,安宅船放出百具\"水蜘蛛\",浪人忍者挥链镰勾住福船舵轮。
\"接舷!\"沈砚之挥动从佛龛取得的手枪,击碎扑来的忍者面具——露出的竟是四大恒钱庄掌柜的脸。江若昭的匕首挑开敌将腹卷,胴丸内衬的锁子甲用宝济局银丝编成,每环都刻着\"雍正御制\"。
海雾中突现三桅荷兰战舰,红毛炮手将倭铅弹填入臼炮。沈砚之抢过舵盘直撞敌舰,在接舷瞬间点燃火药库。冲天的青紫焰色里,他看见江若昭襦袢散开,锁骨处的橘氏家纹正化作飞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