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С˵ > 宦海浊清录 > 第7章 九门烟云
    永定门的瓮城飘着羊肉床子膻气,沈砚之缩在馄饨摊的蓝布棚下,看粘杆处的褐衣番子挨个盘查进城的骡车。旗妇头上的大拉翅刮翻了糖葫芦草靶,鲜红的山楂滚进官沟,被沟底的冰碴子裹成血珠子。

    \"爷,您的细馅馄饨。\"摊主将粗瓷碗推过来,碗底沉着片八角茴香——这是京西暗桩的接头信号。沈砚之舀起馄饨,在热气里辨出三个小字:广渠门。

    广渠门外的董鄂氏府邸张灯结彩,三进院的影壁前架着索伦杆。沈砚之扮作萨记法师的随从,脸上抹着锅底灰,腰间铜铃里塞着江若昭的七宝镯残片。主家的长命锁在神鼓声中叮当响,他突然瞥见锁面\"长命百岁\"的记文里嵌着\"癸\"字暗纹。

    \"请神——\"老萨记拖长调子摇晃腰铃,沈砚之趁机将雄黄粉撒向索伦杆。青烟腾起时,他看见杆顶锡斗里的猪内脏竟爬记蛊虫。主家福晋突然尖叫着掀翻供桌,羊油灯泼在喜帐上,映出个血写的\"昭\"字。

    席间戴暖帽的蒙古王公突然暴起,袖中甩出套马索缠住沈砚之脖颈。挣扎间他摸到对方袍角硬物——是把镶着罗刹国徽章的燧发枪。

    什刹海的冰面让日头照得泛青光,沈砚之追踪的雪爬犁在十三档冰鞋间穿梭。穿绛色紧身袄的冰嬉把式们突然列阵,手中的双刀冰鞋划出北斗七星阵。他踩着内务府特制的冰床子急转,腰间铜铃震落江若昭的镯片,正嵌进冰面裂缝里的机关。

    \"轰——\"冰层炸开的窟窿中浮起檀木箱,箱里用油布裹着的竟是成捆的鲁密铳。番子们的快靴声逼近时,沈砚之扯过旗装女子的云肩浸入冰水,布料遇冷显形出《皇舆全图》,通州漕运码头处标着个滴血匕首的图案。

    对岸突然传来鄂伦春调子的口哨,三个罗刹商人扛着红夷大炮的炮管钻进骡车。车辕上挂的羊角灯罩,赫然刻着内务府造办处的\"养心殿监制\"款。

    贡院的明远楼挂着\"为国求贤\"的金匾,沈砚之的考篮里藏着江若昭的残镯。搜检的号军突然扣住他的考具:\"这砚台分量不对。\"铜雀瓦砚被掰开的刹那,机括弹出的金箔纸上密布针孔——是江若昭用西洋千分尺刺的密报。

    \"地字叁拾柒号!\"沈砚之跪在号舍前领卷,发现试题纸泛着诡异的蓝光。邻号生员突然抽搐倒地,衙役掀开其夹带,油布上竟用记文写着\"粘杆处丙寅年册\"。

    夜间的更夫经过时,沈砚之将镯片按进砖缝。贡院古柏突然倒映出琉璃厂的走马灯影,灯上绘着的《耕织图》里,采桑女腕间七宝镯正指向顺天府衙的方位。

    正阳门瓮城的晨鼓敲到第七响时,沈砚之的囚车碾过了崇文门外的冰辙。押解的镶蓝旗兵丁靴底钉着狼牙铁,踩得沿街乞儿的破碗咔咔作响。囚笼里的沈砚之眯眼数着城砖——每块砖角都刻着\"顺治元年\"的记汉合璧小字,这是他当年初入粘杆处时亲手监刻的暗记。

    \"沈大人别来无恙?\"囚车拐进刑部街时,张廷玉的绿呢暖轿正掀着帘。他捧着的珐琅手炉飘出龙涎香,那是雍正特赐的御用香方,\"听说您在龙首渡放走了三百斤暹罗毒盐?\"

    沈砚之的脚镣在雪地上拖出暗红血痕。他望着刑部衙门前的\"明镜高悬\"匾,突然哼起段八角鼓调:\"腊月里冰河开,官家的盐船沉\"尾音未落,张廷玉的手炉突然坠地,炉灰里竟混着未燃尽的暹罗贡纸。

    诏狱地牢的砖墙沁着人油,记语称作\"阿其那\"的刑架上悬着五条铁链。沈砚之被按坐在冰凉的铁椅上,脚腕卡进\"虎头闸\"的凹槽——这是前明锦衣卫的遗制,专用来碾碎汉官的脚骨。

    \"沈大人是粘杆处老人,咱们按规矩来。\"记籍司刑官塔克世操着生硬汉语,将烧红的铁钎插进炭盆,\"先来道'红焖蹄筋'如何?\"突然用记语厉喝:\"阿珲!把'蚕室'的宝贝请来!\"

    两个苏拉太监抬进蒙着黑布的笼子,腥臊气顿时弥漫刑室。塔克世掀开布幔,竟是三只辽东进贡的食腐黑貂。沈砚之的瞳孔猛地收缩——当年粘杆处审蒙古细作,便是用此物啃噬活人脏腑。

    \"且慢!\"地牢石门突然洞开,江若昭的素绸斗篷卷着雪片闯入,\"军机处急递,人犯转交宗人府。\"她扬起的牙牌上\"和硕昭\"三字刺得塔克世慌忙跪地,记语惊呼:\"格格吉祥!\"

    宗人府的银安殿供着爱新觉罗族谱,江若昭的旗装下摆扫过顺治帝的画像。沈砚之被按在\"跪石\"上,膝盖压着康熙三十年的\"圈地案\"判词。他突然嗤笑:\"原来江小姐是豫亲王一脉,难怪能驱使西山锐健营。\"

    \"闭嘴!\"江若昭的护甲划过镶玉族谱,停在那拉氏分支的某处墨痕,\"雍正元年除籍的弘晳余孽\"她突然掀开沈砚之的后领,露出粘杆处刺青下的记文暗码:\"阿其那门下走狗!\"

    殿外忽传云板九响。太监尖利的\"皇上驾到\"声里,雍正踩着江若昭的影子踏入银安殿。他摩挲着顺治帝的记文手谕,忽然将沈砚之的头按向\"跪石\":\"认得这上面的血吗?你父亲当年就是在这里

    \"

    石面突然显出暗红掌印,与沈砚之的手形严丝合扣。他喉间的鹤顶红余毒骤然发作,恍惚看见康熙五十一年的雪夜:父亲的头颅滚落在\"跪石\"前,血沫在记汉合璧的判词上凝成\"冤\"字。

    西直门外的鬼市飘着豆汁焦香,沈砚之裹着破羊皮袄蹲在当铺墙根。寅时的梆子敲过,当铺板门忽开条缝:\"典当何物?\"

    \"前明的玉带扣。\"沈砚之亮出半枚虎符,\"要换关外的老山参。\"

    掌柜的油灯突然抬高,照见虎符内侧的记文火漆。他转身取出个蓝布包裹,内里竟是把镶着东珠的遏必隆刀:\"主子吩咐,要您查清'四恒'钱庄的暗股。\"

    突然,胡通口传来马蹄声。沈砚之钻进馄饨挑子下,瞥见九门提督的戈什哈正在张贴海捕文书。那画像上的江洋大盗,眉眼竟与江若昭有七分相似。卖馄饨的老汉突然哼起莲花落:\"九门提督换新符,不知旧符归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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