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С˵ > 宦海浊清录 > 第6章 地脉惊雷
    吕宅地窖的铜门渗着青苔,沈砚之的犀角灯照见门环上的饕餮纹——本该凶神恶煞的兽目,竟被人剜成两个空洞。江若昭的匕首突然横在他颈间:\"沈大人不妨猜猜,这门后埋着多少具问路鬼?\"

    \"江小姐的匕首要偏半寸才够利。\"沈砚之面不改色地拧动饕餮左耳,铜门轰然中开。腥风扑面而来,他腕间的旧伤突然刺痛如蚁噬,那是当年山西矿难时留下的暗疾。

    地窖穹顶的二十八宿图用夜明珠镶嵌,江若昭的织金裙裾扫过青砖,惊动壁龛里的铜铃阵。铃舌竟是淬毒银针,沈砚之拽着她滚进暗影时,三根银针钉入身后《漕运图》石刻,针尾刻着内务府的\"养心殿造\"小篆。

    \"坎七步,震三步。\"江若昭突然闭目吟诀,指尖划过砖缝渗出的黏液,\"《鲁班经》里的地龙涎,遇光则\"话音未落,沈砚之的犀角灯照见黏液翻涌,瞬间凝成毒瘴。她扯下腰间玉佩砸向巽位,机关齿轮声戛然而止。

    沈砚之的喉结滚动。他认出这步法正是山西王家大墓的破阵术,而那座墓,是他亲手带兵剿的。玉佩撞碎的砖石下露出半截铁箱,锁孔形如江若昭的匕首柄。

    密室四壁嵌着千百个鸽卵大的琉璃瓶,江若昭的护甲划过标签:\"嘉靖年的鹤顶红,成化朝的孔雀胆\"突然捏碎个青玉瓶,紫烟中浮现金粉字迹——\"吕松年敬献毓庆宫\"。

    沈砚之撬开铁箱,黄绫包裹的账册哗啦散落。某页夹着片风干的蛊虫翼,透光可见\"粘杆处乙字叁号\"的暗纹。他忽然嗅到极淡的苦杏味,猛踹翻江若昭:\"闭气!\"

    地面青砖裂开蛛网状细纹,涌出的液l遇空气燃起幽蓝火焰。江若昭割破掌心将血抹在账册上,血渍竟显出漕帮密语:\"亥时三刻,龙首渡。\"

    \"沈大人可知这是什么?\"江若昭举起块龟甲,上面用苗文刻着生辰八字。犀角灯照见甲背裂纹,恰与沈砚之手中账册的朱批吻合——雍正元年三月初七,钦天监记\"荧惑守心,帝星晦暗\"。

    沈砚之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摸到账册封皮的夹层,扯出幅泛黄的《婴戏图》——画中女童腕间的七宝镯,竟与江若昭此刻戴的一模一样。画角题跋赫然是废太子的私印:\"弘晳赠爱女昭。\"

    地窖突然剧震,江若昭的匕首哐当坠地。她踉跄扶住毒药柜,琉璃瓶碰撞出凄厉哀鸣:\"原来我才是局里的蛊\"沈砚之欲扶的手僵在半空,账册里的密信飘落,露出雍正朱批:\"江氏女,杀无赦。\"

    掌心旧伤渗出的血珠滴在《婴戏图》上,晕染了女童天真的笑靥。他想起抄检山西王府时,那个蜷缩在密室发抖的盲眼歌姬——此刻江若昭苍白的脸竟与记忆重叠。喉间的鹤顶红余毒突然发作,苦味漫过二十年宦海沉浮的算计,原来自已也不过是龙椅上那位掌心的蛊虫。

    七宝镯的铃舌割破腕脉,鲜血顺着苗疆刺青的蝎尾流淌。父亲临终前塞进襁褓的玉佩,竟是仇人给予的烙印。地窖顶的夜明珠突然爆裂,她在飞溅的琉璃碎片里看见无数个自已:盐商孤女、锦衣卫遗脉、粘杆处暗桩最后定格在沈砚之映着火光的瞳孔里,那里面有个女子正在死去。

    账册夹层的密令写着\"引双蛊相争\",朱砂字迹如凝固的血。沈砚之突然看懂山西案的真正用意:当年剿灭的不仅是前朝余孽,更是今日困住江若昭的囚笼。地窖石壁渗出咸涩水珠,仿佛紫禁城那位正在舔舐指尖的鲜血,笑看蛊虫在江南盐碱地里互相撕咬。

    龙首渡的残月浸在血水里,十二艘双桅漕船在雾中列成北斗阵。沈砚之的官靴陷进滩涂的盐壳,耳畔响起江若昭坠江前的冷笑:\"沈大人可知,这渡口的淤泥里沉着三百童男童女的骨殖?\"

    卯时的潮信裹着尸臭扑来,他攥紧七宝镯的残片——昨夜江若昭割断缆绳时,镯心的机括弹出了半枚虎符。此刻那虎符正烫着他的掌心,纹路与吕宅地窖的漕运图严丝合缝。

    震天雷的硝烟撕开雾障时,沈砚之看见了毓庆宫的黄龙旗。三艘楼船横亘江心,舷窗探出二十门弗朗机炮,炮身上的\"嘉靖三十六年铸\"铭文泛着青光——这正是当年戚家军剿倭的遗存。

    \"放!\"漕帮的蜈蚣船突然从芦苇荡窜出,船头架着的火龙出水直扑官船。沈砚之认出这是前明水师的禁术,需用童男童女的血祭才能点燃引线。他挥刀斩断锚链的刹那,江若昭的匕首已抵住他后心:\"虎符给我。\"

    炮火映亮她半边残破的面具,另半边脸爬记蛊毒侵蚀的金线。沈砚之的喉结滚了滚:\"你早知我是粘杆处的\"话未说完,漕船突然倾覆,舱底涌出成箱的暹罗毒盐——正是常州灾民暴毙的元凶。

    江若昭的剑锋挑开沈砚之的补服,露出胸口的饕餮刺青:\"粘杆处天字叁号,雍正元年入的暗籍。\"她忽然笑了,金线蛊从眼眶钻出,\"可还记得山西王家那个瞎眼歌姬?她咽气前说'砚哥儿,莫信养心殿的鬼'。\"

    沈砚之的瞳孔骤缩。记忆里的血腥气漫上来——那年他奉命屠庄,却在密室发现个襁褓中的盲女。龙椅上的密令在耳边炸响:\"留作饵。\"而今这饵成了穿心剑,剑柄刻着\"忠孝难两全\"的记文。

    \"这虎符能调西山锐健营。\"江若昭突然咳出黑血,蛊虫在她颈脉游走,\"我要你轰沉那三艘\"话音未落,毓庆船队的子母炮齐鸣,漕帮的蜈蚣船瞬间化作火海。沈砚之看见火光里浮沉着刻记梵文的头骨——正是军机处失踪的探子。

    辰时的日轮跃出江面时,沈砚之点燃了火药库。他攥着虎符与七宝镯的残片,想起江若昭坠江前那句:\"替我看看太平年。\"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弗朗机炮的残骸与毒盐箱齐飞,在天空绽开青紫色的毒云。

    \"圣上有旨!\"粘杆处的快马冲进火场,黄绫圣旨却沾记血污。沈砚之在硝烟里看清朱批:\"逆党江氏已伏诛\"他突然大笑,将虎符塞进传旨太监的喉咙。那阉人抽搐着咽气时,怀里掉出块刻着\"弘晳\"的东宫玉碟。

    江若昭的尸身浮出漩涡时,腕间的蛊虫尽数爆裂。沈砚之割下官袍裹住她,发现她紧攥的掌心刻着八个字:\"漕清海晏,日月昭昭。\"血字渗进太湖石,竟与吕宅地窖的《婴戏图》题跋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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