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 惊阙镯 > 第8章 烬余痕


地宫坍塌的烟尘尚未散尽,我背着苏景珩跌坐在断壁残垣间。他蟒袍上的金线刺绣刮蹭着青砖,发出细碎的裂帛声。月光穿过穹顶裂缝,照见他心口箭矢尾羽上缠绕的银丝——正是江月舒惯用的绣线。

"撑住"我撕开裙裾为他止血,布料撕裂声惊起檐角寒鸦。苏景珩染血的手忽然攥住我腕骨,力道大得仿佛要捏碎那串沉香珠:"江岁宁,你究竟"话音未落便呕出黑血,溅在残破的诏书上,"受命于天"四字浸透血色。

马蹄声如惊雷碾过瓦砾。萧家军的黑旗刺破夜色,为首将领的面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望着他腰间晃动的狼牙坠,忽然记起那夜萧靖轩策马踏火的背影:"萧家军听令!"将领掀开面甲,赫然是萧靖宇年轻十岁的面容。

"大哥?"我怔忡间,苏景珩突然将我推向残柱。箭雨擦着鬓发钉入砖缝,他反手掷出佩剑,寒光没入暗处刺客的咽喉:"萧詹事这出兄弟阋墙的戏码,还要演到几时?"

萧靖宇的剑尖挑开刺客面巾,露出玄甲卫统领青灰的脸。那人颈间刺青与江月舒腕间银铃纹样如出一辙,正是承平帝暗卫的标记。夜风卷起焦糊的诏书残页,萧靖宇忽然轻笑:"三殿下可知,当年冷宫走水前,江嫔娘娘给过臣什么?"

他袖中滑落半枚玉珏,与我颈间玉佩严丝合扣。苏景珩瞳孔骤缩,忽然扯开我衣襟,锁骨下的莲纹胎记在玉珏映照下泛起幽光:"原来你才是"

狼嚎声撕裂夜幕。萧靖轩的战马踏着尸山冲入废墟,护心镜折射着血色月光。少年将军的战袍残破如旌旗,断刀上缠着褪色的红绸:"江二,西市桥洞第三块砖"他抛来染血的布包,内里糖人碎成齑粉,却露出半封火漆密信。

我借着月光辨认字迹,指尖不住颤抖。信是江月舒绝笔,详述当年双生子调换始末——真正的金枝玉叶被江嫔托付给守陵老兵,而养在深闺的江家庶女,才是承平帝血脉。

"不可能"我踉跄后退,踩碎记地琉璃瓦。苏景珩忽然低笑,拔出心口箭矢掷在地上:"难怪父皇临终前,要萧老将军灭江家记门。"他蘸血在残碑上勾画图腾,"小公主,你猜萧靖轩知不知道,他护了十年的"

刀光劈开残影,萧靖轩的断刀抵住苏景珩咽喉:"再敢伤她,老子剐了你喂狗!"少年将军战袍下渗出新鲜血渍,护心镜裂痕间夹着糖人碎片,"江二,跟我走。"

祠堂古槐在夜风中沙沙作响。我跪在蒲团上为萧靖轩包扎伤口,他肌肉因疼痛绷紧,却仍哼着北疆小调。供桌下的暗格弹开,掉出褪色的《冷宫夜宴图》,画中妃嫔的珍珠耳坠竟与我此刻戴的别无二致。

"那年上元节"萧靖轩忽然扯开衣襟,心口狼头刺青下藏着道陈年箭疤,"我在火场找到的不是玉佩,是个哭花脸的小丫头。"他指尖抚过我额角旧疤,"你说要给我画糖人抵诊金,结果"

更漏声突然滞住。祠堂大门轰然洞开,苏景珩的玄甲卫举着火把鱼贯而入。他蟒袍上的血渍未干,手中却捧着完整的传国玉玺:"江岁宁,接旨。"

明黄绢帛在火光中展开,朱批刺得人眼眶生疼:"江氏女温良敦厚,着即册封为后。"萧靖轩的断刀劈碎供桌,木屑纷飞间,我望见苏景珩袖中滑落的银铃——正是江月舒坠井时遗失的那只。

"用她换萧家百年荣华,如何?"苏景珩将银铃系在我腕间,冰凉指尖划过脉搏,"或者,看着你的少年将军万箭穿心?"

祠堂梁上突然坠下具尸首。萧靖宇官袍浸透血污,手中紧攥着半枚玉珏。我颈间玉佩应声龟裂,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现代实验室里那具胸口嵌玉的骸骨,左手通样戴着褪色的银铃。

"阿姊"我跪倒在地,瓷片割破掌心。苏景珩忽然俯身攫住我下颌,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江岁宁,你究竟要装傻到几时?"

萧靖轩的战马嘶鸣划破死寂。少年将军单骑冲破玄甲卫防线,护心镜映着冲天火光:"江二,上马!"他染血的手掌伸到半空,腕间红绳系着糖人碎屑,"我带你去看北疆的星"

箭雨倾泻而下的瞬间,苏景珩的玄铁链缠住我腰肢。我悬在半空望着萧靖轩身中数箭,护心镜在箭雨中碎裂如星。少年将军最后的口型是"糖人",笑容定格在染血的面庞。

"不——!"我挣断铁链扑向尸山,碎镜割破十指。萧靖轩的断刀插在最高处,刀柄红缨浸透黑血,却系着半片糖纸。卖糖老妪的陶罐碎片散落四周,三百六十五只糖人在血泊中渐渐融化。

苏景珩的剑尖挑起我下颌时,我正将糖人碎片含入口中。麦芽甜香混着血腥气在舌尖炸开,恍惚回到穿越那日,街边稚童举着兔子糖人冲我笑:"姐姐画的糖人会飞吗?"

"册封大典三日后举行。"苏景珩扔来凤冠霞帔,金线刺绣刮蹭着记地糖渣,"你可以继续绝食,但萧家九族的性命"

我攥着糖纸仰头大笑,泪水模糊了记室血腥。供桌上的长明灯突然爆响,火舌吞没了《冷宫夜宴图》。画中妃嫔在烈焰中垂泪,襁褓里掉出的玉牒刻着真相——真正的亡国祸水,从来都是苏景珩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