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底寒潭腾起的水雾模糊了视线，我抱着萧靖轩坠入深涧的刹那，护心镜迸发的白光里浮现出刺目的手术灯。消毒水的气味与血腥气在鼻腔纠缠，恍惚听见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与战马嘶鸣重叠。
"抓住！"
粗粝的麻绳勒进掌心，我悬在半空摇晃。苏景珩伏在崖边，蟒袍被荆棘割裂，玉冠坠入深渊溅起丈高水花。他指节因用力泛白，腕间佛珠勒进皮肉："江岁宁，你欠本王的债还没还清！"
我仰头望着他眼底猩红的血丝，忽然记起那夜冷宫初遇。十岁的苏景珩蜷缩在雪堆里，将最后半块桂花糕塞给浑身湿透的小宫女："吃了就不冷了。"此刻他抓着的仿佛不是绳索，而是深宫岁月里唯一的光。
潭水突然翻涌，萧靖轩的战袍浮出水面。护心镜折射着朝阳，内侧的兔子刻痕在水波中扭曲变形。我挣脱苏景珩的手纵身入潭，冰水灌入肺腑的瞬间，指尖触到萧靖轩冰冷的护腕。
"醒醒"我拍打他苍白的脸，战甲缝隙渗出的血丝染红潭水。萧靖轩睫毛颤了颤，唇角竟扯出笑意："北疆的星比糖人还亮"他沾血的手掌覆上我眼睑，"闭眼我数到三"
"萧靖轩！"我嘶吼着摇晃他渐冷的身躯，腕间突然传来剧痛。苏景珩的玄铁链缠上手腕，硬生生将我们拽向岸边。他赤脚踏碎薄冰，腰间玉佩与萧靖轩的护心镜相撞，发出空灵的悲鸣。
崖边枯草丛中躺着个鎏金香炉，青烟袅袅凝成江月舒的轮廓。她腕间银铃无风自动，笑靥如生时明艳："好妹妹，萧家儿郎的命可都在你手里。"香灰中露出半枚虎符，正是那夜苏景珩塞进我怀中的信物。
玄甲卫的铁蹄震落松枝积雪。苏景珩将我拽上马背，染血的披风裹住两人："萧家军还有半个时辰就到。"他咬开酒囊灌下一口，烈酒混着血腥气渡进我口中，"咽下去，本王不许你死。"
马匹冲入破庙时，供桌上的观音像轰然倒塌。我望着莲花座下的密道入口，忽然想起现代考古队发掘出的北宋地宫平面图。苏景珩劈开蛛网密布的暗门，尘封的玉棺中躺着具戴凤冠的女尸，面容与我一般无二。
"元祐三年，慧明皇后薨。"他指尖抚过棺椁铭文，突然扯开女尸衣襟——锁骨下淡红的莲纹胎记刺破尘埃，"江氏女，这才是你真正的名分。"
庙外传来萧家军的号角。我攥着虎符退至窗边，望见玄甲卫与黑旗军战作一团。萧靖轩的断刀插在军旗顶端，红缨在朔风中猎猎如焰。苏景珩突然从背后拥住我，沉香气息钻进衣领："当年母妃为保皇室血脉，将你与江月舒调换"
箭矢破窗而入的瞬间，他旋身将我护在怀中。我听见铁器入肉的闷响，抬头正撞见他苍白的面色："玉佩在棺椁暗格"他掌心躺着的半块青玉滚烫，与我颈间残玉拼成完整的凤穿牡丹。
地宫深处传来机括转动的轰鸣。我扶着苏景珩跌撞前行，壁画上的持莲神女随着长明灯次第亮起，眉眼渐渐染上血色。尽头处青铜祭坛供着鎏金匣，匣中诏书朱批未干："立江氏岁宁为后。"
"原来你早就"我转身望见苏景珩倚在蟠龙柱上，心口插着的箭矢尾羽犹颤。他染血的手指抚过诏书上的凤纹："那日你说男女平等，本王便改了遗诏"鲜血从唇角溢出，在明黄绢帛上晕开残梅，"小公主，这次换你活下去"
地宫穹顶突然坍塌，月光如银瀑倾泻。我背着苏景珩爬出废墟时，记城白幡刺痛双眼。卖糖老妪跪在街角焚烧纸马，火堆里赫然是萧靖轩的护心镜。镜面在烈焰中扭曲，映出少年将军塞给我糖人时的笑靥。
护城河漂来盏莲花灯，灯芯卷着褪色的婚书。我涉水去捞，水中倒影突然变成实验室的白墙。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渐响，苏景珩的声音穿透千年迷雾："江岁宁，你敢忘"
"患者醒了！"
刺目的白光里，我望着病床前戴金丝眼镜的男人。他白大褂下露出半截沉香手串，眼尾泪痣在冷光中宛如泣血："江小姐昏迷时，一直在念'护心镜'。"他递来泛黄的考古报告，首页照片正是那面宋代护心镜，"这是您祖父临终前托付的。"
窗外飘进零星的雪，我摩挲着照片上的兔子刻痕，忽然瞥见研究员胸牌上的名字——苏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