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吧。”
他看着孙德茂那张淌着虚汗的老脸，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嗤。
“别在这儿碍眼。回去给朕把账本一笔一笔捋清楚了，三天后朕要看到真东西。”
孙德茂捡回条命，咚地磕了个头，连滚带爬地退出去，慌乱中差点被高高的门槛绊个跟头。
殿里彻底静了下来。
周元庭独自坐在那张宽大的龙椅上。
没钱！这两个字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没钱，在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什么都做不成，处处掣肘。
钱从哪儿来？
他想起那些在资本市场翻云覆雨的日子，敲钟的声响似乎还在昨天。
那些人哪个不是凭着敏锐和胆魄，把不起眼的机会变成实打实的财富？
可看看这大周，商路被那些世家大族和层层叠叠的官僚体系掐得死死的。
普通百姓想做点小买卖，关卡重重，税负苛重得吓人。
水至清则无鱼，管得这么死，哪还有半点生机？
必须改，大刀阔斧地改！
“来人！”
周元庭豁然起身，声音陡然拔高。
小安子几乎是贴着地面蹿进来的，整个人缩成一团。
“陛下有何吩咐？”
“去，传裴陵。再把萧淑妃和珍妃一并叫来。”
小安子怔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组合，但立刻垂首应道：“喳！”
他转身跑出去，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不多时，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堵住了殿门的光线。
裴陵到了。
他身上的甲胄擦得锃亮，每走一步，厚重的靴底都让地板发出轻微的闷响。
进殿后，他利落地单膝跪地，声音像是从胸腔里直接撞出来：“末将参见陛下！”
周元庭抬抬手：“起来。裴陵，有件事，要你去办。”
裴陵站起身，身形挺拔如松，等着命令。
“陛下但请吩咐，末将万死不辞！”
“少来这套。”周元庭走到他面前，放低了声音，“最近市面上有些不干净的风声，听说了吗？”
“一些所谓的江湖帮派，跟朝里某些不清不楚的人勾结，倒腾违禁品，私设关卡，甚至干些拦路抢劫的勾当。”
“你带麒麟营，去给朕摸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陵的眉头拧了起来，铁铸般的手掌握得咯吱作响。
“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天子脚下兴风作浪！末将这就去把他们的老窝掀了！”
“不急。”周元庭虚按一下，示意他稍安勿躁。
“这水深着呢。朕担心，这些跳梁小丑背后，牵着阉党的线。你查的时候，多留个心眼，别把鱼吓跑了。”
裴陵闻言，神色一凛：“末将明白！陛下放心，定将这些蛀虫挖出来！”
话音刚落，殿外响起细碎的环佩碰撞声，伴随着轻柔的脚步。
萧淑妃和珍妃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萧淑妃穿着一身浅色素净的宫装，走动间衣袂飘飘，脸上带着几分温婉柔顺。
她规规矩矩地行礼，声音轻柔：“臣妾参见陛下。”
紧随其后的珍妃则是一身耀眼的红裙，眉梢眼角都透着一股子媚态。
她像是故意慢了半拍，身段摇曳，声音娇滴滴的，仿佛能拧出水来。
“陛下叫臣妾来，可是有什么好玩儿的事？”
周元庭扫了她一眼，没接她的话茬，反而看向萧淑妃。
“淑妃，朕听闻，你未入宫前，在家中时，对商贾之事颇有涉猎？”
萧淑妃微微一愣，脸上掠过一丝讶异，很快低下头：“臣妾……只是略懂些皮毛，当不得陛下如此说。”
“不必过谦。”周元庭踱步到她面前，看着她，“朕打算重整商贸，打破眼下这死气沉沉的局面，你有什么看法？”
萧淑妃的唇瓣动了动，似乎在斟酌词句，片刻后，才抬起头，轻声道：“陛下圣明。臣妾浅见，若要商路通畅，当先轻徭薄赋，让百姓有利可图，愿意行商。再者……便是要严查那些私设关卡、盘剥过路商旅的恶徒。”
周元庭微微颔首：“说得不错。朕也是此意。”
一直没作声的珍妃这时嗤笑一声，插了进来：“陛下，这商贸之事，千头万绪，哪是说说这么容易？那些市井小民，一个个刁滑得很，若没有世家大族压着，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再说了，江湖草莽的事，自有裴统领处置，淑妃妹妹兰心蕙质，何苦操心这些俗务？”
这话里话外，挤兑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周元庭转过脸，看向珍妃，语气骤然转冷：“珍妃的意思是，朕的决定，还需要你来指点？”
珍妃脸上的笑容一僵，连忙补救：“臣妾不敢！臣妾只是……只是替陛下分忧。”
“替朕分忧？”周元庭哼了一声，“那你倒说说，那些为祸市井的恶势力，背后都牵扯了谁？有没有你那位好‘义父’，陈奇昌的份？”
珍妃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血色褪去几分，强笑道：“陛下真会说笑……义父他……他对陛下是忠心的，怎会做那等事……”
周元庭懒得再看她那副表情，挥了挥手：“行了，都退下吧。裴陵，记住朕的话，查清楚了，先来回禀。”
裴陵抱拳：“末将遵旨！”转身阔步离去。
萧淑妃也欠身行礼，准备跟着退下。
“淑妃留下。”周元庭开口道。
珍妃的脚步顿住，回头狠狠剜了萧淑妃一眼，这才扭着腰，不甘不愿地走了。
殿内又只剩下周元庭和萧淑妃两人。
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周元庭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子，她微微低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他忽然笑了下。
“手抖什么？”
萧淑妃下意识地想把手藏到身后，指尖却不听使唤地轻颤，连带着裙角的料子也细微地抖动。
她脸颊泛起红晕，声音细若蚊蚋：“陛下……莫要取笑臣妾。”
周元庭看着她这副样子，心底某个地方似乎软了一下，他后退半步，拉开些距离。
“好了，不逗你。说正事，朕想让你帮着参详，这商贸上的事，朕信得过你。”
萧淑妃抬起头，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但很快化为郑重。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
“臣妾……定不负陛下所托。”
城外！杀气凛然。
裴陵一身玄铁盔甲立于阵前，身后是黑压压一片的麒麟营精锐。
皇城巍峨的轮廓在晨曦中若隐若现，更添几分肃杀。
他手中紧握着烫金的军令，目光扫过阵前众人的脸。
“都打起精神来！”
裴陵的声音不算太高，穿透力却是十足。
“陛下有令，今日配合江湖上的朋友，把那些藏在阴沟里，跟朝廷败类勾结的杂碎一锅端了！听清楚，一、锅、端！不许跑掉一个！”
“喏！”震天的回应响起，带着久经沙场的铁血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