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 昙摩录 > 第5章 往生河?倒影映前因

往生河原是太虚幻境的血脉,河面终年覆着鲛绡般的薄雾,雾气里浮着历代情劫的碎片:有人间的金簪、佛寺的贝叶、未干的血帕,皆在雾中若隐若现。昙摩仙人携琉璃侍者踏雾而来,袖角拂过水面时,千年不化的雾竟如活物般退散,露出河心一面三丈见方的水镜,镜中光影流转,正是人间长安的虚实交叠。
“看那弘福寺的飞檐。”
昙摩指尖轻点水镜,琉璃瓦上的积雪突然融化,露出辩机未来的身影
——
他身披月白袈裟,正于藏经阁抄经,腕间空无一物,唯有经箱角落藏着半片玉连环碎片,映着窗外高阳公主的茜纱裙角。琉璃侍者惊觉,那袈裟的月白色,原是她碎琉璃瓶时溅起的霜华所化,而裙角的茜纱色,正是赤珠草最后一滴血的颜色。
水镜突然泛起涟漪,画面转至金銮殿外的御花园。高阳公主倚着太湖石,腕间玉连环正与辩机递来的贝叶经残页相触,残页边缘的石纹竟与环上裂痕严丝合缝,相触处腾起血雾,在石面上写成
“刹那永恒”。“这是他们初遇时,墨蝶绕环的前因。”
昙摩声音里带着往生河的呜咽,“你看那血雾,原是你碎瓶时溅在残页上的露,如今成了人间解不开的结。”
琉璃侍者望着镜中,见辩机指尖抚过残页上的
“高阳”
二字,左胸红痣突然发烫,在袈裟上投出昙花印的影子;而高阳公主掌心的昙花印亦在此时发亮,与他的红痣遥相呼应,恰似须弥山巅昙花与玉连环的倒影。更奇的是,二人脚下的青砖缝里,竟长出赤珠草的幼苗,茎叶缠绕如双心结,正是将来他们在藕香榭编的金丝结。
“那贝叶经残页,原是补天石的精魂所化。”
昙摩指着镜中残页上渐渐显形的判词,“你看‘色即是空’四字正在崩解,每崩一字,人间便多一道情劫
——‘色’字碎时,是他们在滴翠亭戏蝶;‘空’字崩时,便是刑场断环。”
琉璃侍者忽觉腕间玉连环刺痛,环上碎片竟与水镜中的玉连环共振,在河面溅起无数小水镜,每个小镜都映着不通的劫数:
辩机七岁扫雪,古井中捞起的铜匣,匣盖上的缠枝纹原是她碎瓶时星砂所绘,打开时残页上的女子倚栏像,正是她此刻素纱衣袂的人间投影;
高阳公主及笄礼上,鬓边金步摇突然断裂,坠下的珠串竟在地面排成
“辩机”
二字,那珠串的穿法,分明是她编玉连环时的手法;
刑场之上,辩机颈间玉连环迸裂,碎片嵌入他喉间,血珠滴落往生河,竟在河面拼出
“再来”
二字,而高阳公主掌心通时裂开的伤口,正将血滴进他的血痕,化作并蒂昙花。
“这些倒影,原是你我种下的因。”
昙摩望着最大的水镜,见辩机与高阳的影子在菩提树刻字,树汁渗出如血,却在血痕里显露出须弥山的灵河纹路,“你碎琉璃瓶时,每片碎片都刻着‘情’字;我磨补天石时,每道石粉都写着‘劫’——
如今他们在人间相触,便是情劫相生的果。”
琉璃侍者伸手触碰水镜中辩机的红痣,忽觉指尖冰凉,竟沾上了人间的檀香
——
那是弘福寺为新生儿辩机沐浴时,倒入浴盆的檀香木汁,混着她碎瓶时坠下的甘露,成了他此生戒l上洗不去的香。而水镜里的高阳公主,正抓着乳母的手,在襁褓中画着不知名的环纹,正是玉连环最初的模样。
当往生河的雾再次漫起,水镜中的画面渐渐模糊,却在最后一刻,显露出红楼世界的一角:赤霞宫的赤瑛侍者正对着镜中昙花叹息,腕间空无一物,唯有袖口沾着半片写着
“辩机”
的贝叶;而警幻仙子的案头,正摆着刻着
“高阳”
的琉璃盏,盏中莲心茶沸,映出大观园的葬花场景。“下一劫,便在这里了。”
昙摩轻声说,声音被雾揉得细碎,“你看这往生河的水,原是流不尽的前因后果,而他们的劫,不过是河面上,无数次破碎又重圆的,玉连环的倒影。”
琉璃侍者望着腕间的玉连环,环上的碎片此刻正映着人间辩机的襁褓,红痣在烛火下明明灭灭,恰似她碎瓶时溅出的最后一点星光。往生河的水拍打着岸石,发出
“刹那、刹那”
的声响,那是玉连环在人间的第一个劫,是昙花印与红痣的第一次相认,是太虚幻境里,所有前因后果,最幽微也最动人的,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