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 【战锤40k】良夜 > 第二章

记忆的最初,是火。
高密度合金和大气的剧烈摩擦发出沉闷的声响,这声响广阔地包裹着他,贯穿他的皮肤、血肉、筋脉与骨骼,如同另一个襁褓,将他轻柔地覆盖。
火光在永夜中如此耀眼。
推力,巨大的推力,撞破了一层又一层固体或液体。
最终他的外壳破碎,他被火包围着坠落,而后湿漉漉地自地心之火中降生。
记忆的延续,是黑暗。
他攀爬着、摸索着爬出降生的洞坑,手中握着自摇篮上掰下的一片白色碎片,像握着一把匕首。
无光,但并非寂静。
机器运作的隆隆声永不停息,正如这颗金属星球冰冷的心跳。
他也同样无言,只是攀爬,攀爬。
最终,他抵达地面。
但当他被高耸的尖塔和明亮的微光吸引着来到城市中时,他却发觉这里的一切都和他想象的不一样,和他渴求的完全不同。
他能够试着避开子弹,丝毫不畏惧伤口感染,他能从高楼上一跃而下,能像从黑影中诞生的鬼魂一样轻而易举地藏匿身形,他奔跑时能将地行车远远甩在身后。
但他不能拯救那些沉浸在迷醉剂中醉生梦死的人,不能阻止那些贩卖孩子以求得食物,不能遏制每半分钟一起的抢劫和每十五秒一起的谋杀。
从未有人对他进行过这方面的训诫与教导,但他知道,这是不对的,这不是正义的。
正义。
当他蜷缩在庇护所的楼梯口时,他想。
什么是正义?他不知道,他只是找寻。
他日夜思索着,在肠胃因饥饿而火辣辣地绞紧时,他的大脑榨取着最后的养分思索着。
这对他至关重要,就好像他只是为了这个概念而生。
在来到地表的第十一天零八个小时三分二十二秒,他仍然没有得到答案。
但他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念头,在这天,它得到了实施。
当他攀住小巷参差不齐的墙壁往前攀越时,他听见喊叫声。
昆图斯有无数这样的小巷,黑暗,污秽,它们是这座城市肮脏的毛细血管,酝酿着无数凶杀奸掠,如果把死于其中的人的血液涂在墙上,那么这颗永夜之星将变为血红之星。
这一条巷子也不例外。
他看见两个十来岁的少年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在追逐一个小女孩,然后他们抓住她,将她的头撞在墙上,把她按倒在地,捂住嘴巴的手让叫喊变成了压抑的呜咽和痛苦的喘息。
这一次他决意遵循本能行事。
这是他第一次出手,有些不太熟练,但这不影响他像撕黄油一样把第一个人撕碎。
当温热的血喷在他脸上时,他心中涌起一阵喜悦,粗犷的尖叫三重奏更为其添了一把火。
他没有去看那个女孩怎么样了,他只在乎一点,那就是他们将被惩罚,这就是正义。
罪者必罚。
狂喜让他忽略了即将到来的危险,平日只能徒劳地追逐他的脚步的激光嗡鸣着穿透皮肉,剧痛让他发出一声叫喊,这叫声之恐怖让开枪的另一个人双腿颤抖不止。
而他的同伴则更为大胆,这个帮派里年轻的后起之秀凶狠地向他冲来。
嘶,撕拉,喀嚓,啪嗒啪嗒。
两道伤痕,而后他在疼痛之中胡乱挥舞着手,将身上的男人撕扯成一地模糊的血肉,剩下的一个人也是如此。
然后他疲倦而无力地倒在地上,因为饥饿、疲惫和伤口,以及那潮水般袭来的幻象。
昏沉之中,他又看到了那些奇异的东西。
虚无缥缈的影子,光怪陆离的形体不停地扭动变化,时间在此时似乎失去了意义。
幻象与现实的间隙中,疼痛阵阵袭来。
他似乎被拉了起来,双腿拖着地面,向上,移动。
环境的气味发生了变化,一个温暖的形体贴着他,把他放在了一个更加柔软的东西上。
然后它消失了,不久后又回来。
他昏沉地躺着,幻象又将他吞噬了——尖利、痛苦、在最黑暗的夜里也无法看见的幻象,最可恶的可能,最凄惨的死亡,一一向他展现出来。
沙尘,山峦般雄伟、精美、但显而易见未完成的建筑。
他看见自己缓缓步入其中。
阴暗的房间,一顶王冠,破旧的纸牌,破烂的披风下是蓝黑色的战甲——视线扭曲,一个高挑的人影推门而入,刀光比正午的太阳更明亮——他想要拒绝,但他的思绪被强制性地敞开了。
在这样的情形面前,他能做的,只有试着放声大叫,拼命挣扎,想要从堵塞的喉咙中发出一点声音来。
幻象还在继续,刀锋拂过他的脖颈,忽然,一种意料之外的感觉袭来。
有什么东西触碰着他,微凉,轻柔,触感由模糊到清晰,一次又一次。
随着这感觉的到来,幻象扭曲了一瞬,转而像泡沫一样破碎、消融,不甘心地退却了。
他忍不住呜咽起来,来不及体会自己心中的恐惧。
然后那触感也消退了,只余下慢慢冷却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睑颤动着张开,转瞬间便看清了周围的一切。
狭窄的小房间,只有零星几件家具,满地都堆着废品。
显而易见,它的主人是个拾荒者。
他躺在一张窄窄的小床上,右手边是同样狭窄的窗户,被破旧的布遮着。
噪声,古怪的淤积的臭味,左手一侧的床边坐着个七八岁的女孩,是他救下的那个。
她和任何一个诺斯特拉莫底层人一样,瘦骨伶仃,皮肤苍白,头发和眼睛俱是无光的漆黑。
她坐在那儿,苍白的手里攥着什么东西,呆愣地出神。
肠胃熟悉地绞痛着,还没等他喘出一口气,熟悉的感觉便再度袭来。
幻象又来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他会看到这女孩短暂而可悲的后半生——在不久后死于犯罪,或苟活下去,在罪恶中,和一个一样瘦骨嶙峋的男人生下苍白瘦小的婴儿,孩子又会重蹈父母的覆辙……但是没有。
什么也没有。
熟悉的感觉疑惑地冲刷着他的大脑,但是幻象并未到来。
没有,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空寂的虚无。
过度的宁静变为一种耳鸣声,充斥着他的耳朵,他茫然而困惑地紧盯着她看:平平无奇的侧脸,顶起薄薄的皮肤的凸起的骨骼,带着一丝苦相的表情……什么也没有。
为什么?是她吗?是她阻止了那幻象袭来吗?为什么他什么也看不见……没有回答。
在未出口的疑惑里,女孩转过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