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劫后余生的玲秋,根本察觉不到花宴的深意。
当当当——
玲秋跪在地上给花宴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让我有些意外的是,这次花宴并没有像之前一样躲开,而是怀中抱着那个小陶罐,冷眼凝视着跪在地上磕头的玲秋。
大概花宴觉得自己救了玲秋一命,所以就算受了玲秋如此大礼也没什么问题。
但我却没想到玲秋的这三个响头,是她必须磕的,就算是她不主动磕,花宴也会让她磕。
直到玲秋离开的时候,花宴都还是抱着那个陶罐出神。
“玲秋已经走了,她……真的没事了么?”
我总觉得这个事情还没完,至少现在这个结果还没有到最后。
只见花宴将陶罐放到吧台上,冷着脸看向了玲秋离开的方向,我顺着花宴的眼神看过去,还能依稀能够看见玲秋的背影。
“眼下命确实是保住了,但是欠下的,总归是要还的。”
花宴的话音刚落,我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汽车的急刹,犹如砂轮打磨金属,震得耳膜都发麻。
紧接着就听见有人高喊一声“出车祸了,快打120”
我慌忙回头朝人群逐渐聚集的方向看过去,然后有些不可思议地又看向了花宴。
“好像……好像是玲秋,她出车祸了。”
花宴轻轻地笑了笑,又低头看了看吧台上的那个小陶罐。
“我就说,欠的,总归是要还的,走吧宋鹤,我们过去看看。”
车祸现场离迦境并没有多远,周围的人都不断地朝那个方向靠拢,我的脚步有些乱,花宴倒是显得十分沉稳。
我不停地用眼睛瞟着花宴,总觉得玲秋的车祸并不单纯。
玲秋伤得很重,整张脸都被血糊上了,眼睛紧闭,口鼻中还有鲜血不断地流出来。
围观群众中早就有人打了报警电话,120也在赶来的路上。
肇事司机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双眼迷离,满身酒气,看着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玲秋,还摸不清楚状况的样子。
120将玲秋抬上了救护车送往了最近的医院,人群渐渐散去,明天的太阳依旧会照常升起。
我看着救护车离开的方向,其实很想跟过去看看玲秋的结局。
“估计回去也是睡不着,我们跟去医院看看。”
我有些诧异地看着花宴,忽然想到当初玲秋过来找花宴的时候说的那句话。
“只要一眼,花宴就能知人心,晓生平。”
说实话,当时玲秋和我说的时候,我心里没什么太大的感觉,花宴的厉害我是知道的,但是知人心,晓生平这六个字未免也太夸张了。
但现在,我却心中有些忐忑,或许花宴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玲秋会死么?”
在去往医院的路上,我开口问花宴。
“不会。”花宴回答得很笃定。
“可是她看起来伤得很重。”
“恩,确实很重,但是我说过要救她的命,她就死不了。”
听到花宴的话,我抿着唇透过车窗看着外面匆匆而过的街景,心里有点复杂。
起初玲秋刚来店里求花宴的时候,花宴的态度一直都是拒绝的,那时候我觉得花宴有点不近人情,毕竟当时的玲秋看起来很可怜。
可是当我知道玲秋身上发生的那些事情的时候,我只觉得玲秋该死。
玲秋遭受到的所有,都是她的罪有应得。
但是没想到花宴听完玲秋说完的这些事情,竟然与之前的态度相反,她选择了救玲秋。
我有点看不懂花宴,又或者说,我看不懂花宴救人的原则到底是什么。
我们到医院的时候,玲秋已经被推进了抢救室,我们就坐在抢救室旁边的长椅上,看着走廊里人来人往,看着医生和护士在抢救室里进进出出,神情冷峻。
大概四十分钟以后,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匆匆赶了过来。
“那是王允,玲秋的儿子。”
花宴脸上带着些许惋惜,看向那个孩子轻轻的说道。
这时我才格外地注意到那个孩子。
个子不高,还微微弓着身子,眼里充满了惶恐和害怕,手一直紧紧捂着自己的肚子,脸上是不正常的红色。
这时候我想起,玲秋说过,王允也出现了肚子疼和发烧的状态。
我转过头看了看花宴,“花宴……你……你能……”
我说话的时候,有些吞吞吐吐。
其实我知道,爷爷将我托付给花宴,我理应感谢花宴的照顾,而她想救谁,能救谁那都是她的选择。
善与恶,并不是我用来要求花宴,或者说是道德绑架她的筹码。
可是看着比我年纪还小几岁的王允,心里实在有些不忍,
“你是想问我能不能救救那个孩子是么?”
花宴的话说得轻轻柔柔的,眼睛也始终都在王允的身上。
看见花宴这反应,我以为她有办法,于是连连点头。
但我没想到的是花宴只是眼神惋惜地看着王允,然后微微的摇了摇头。
花宴没说为什么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我也无能为力,这是玲秋的选择。”
就在这个时候,抢救室有医生出来喊玲秋的家属,我和花宴就在一旁看着年纪尚幼的王允上前。
“玲秋的命现在是保住了,但是你们家属也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她内脏受损,多器官衰竭,能不能醒过来不好说……”
“医生,你的意思是我妈妈她可能……”
王允强忍着眼泪,再一次确认医生的意思。
“植物人。”医生说完这三个字后,拍了拍王允的肩膀,然后离开了抢救室。
王允强忍着眼泪,脚步踉跄地走进抢救室去看玲秋。
我和花宴在这时候也转身离开了医院。
回去的路上我想的一直都是王允那不高的个子,还有强忍着眼泪的脸。
刚刚失去了爸爸,妈妈又变成了植物人,而自己将在不久也会以一个痛苦不堪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可是从头到尾,他没做错什么,他只是个孩子而已。
就因为父母之过,迫使王允承受了如此之多。
我一言不发地看着车窗外的月亮。
多器官衰竭,内脏受损……植物人。
这些词连在一起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花宴的那句,眼下命虽然是保住了,但是欠的总归是要还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想什么呢?”
路口红灯亮起来的时候,花宴将车停下转头向我问道。
“没什么,终于明白那时候我问你为什么要救玲秋,而且还告诉她不要后悔了。”
花宴的眉毛有些俏皮地挑了挑。
“诶,宋鹤,你不会以为,玲秋的车祸是我干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