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聚义厅。
火把噼啪作响，映照着厅内一张张或凝重、或惊疑不定的脸。
陈烬端坐主位，面沉似水。从青城山返回后，他没有片刻耽搁，立刻召集了寨中所有能说得上话的头领。
聚义厅内的气氛，比山外的夜色还要沉闷。
“事情，就是这样。”陈烬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将青城山之行，尤其是山主的那番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刻意隐瞒。
“燕王陈凌反了？”
“青城山让我们……拿下平阳县？”
“竖起黑风寨的大旗？这……这是要我们跟朝廷对着干啊！”
短暂的沉寂之后，厅内顿时炸开了锅。头领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震惊、惶恐、难以置信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刘泉，作为陈烬最为倚重的副手，眉头紧锁，第一个站了出来。
“大当家，此事非同小可！”刘泉拱手，语气沉重，“我们黑风寨拢共才多少人马？平阳县城再破败，那也是县城，有城墙，有鹰扬卫！就算侥幸拿下了，朝廷的大军一到，我们拿什么抵挡？”
他的话代表了大部分人的担忧。黑风寨虽然在附近山头有些名声，但终究是占山为王的草寇，与正规军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刘头领说得对！”立刻有人附和，“咱们安安稳稳地占着山头，劫掠些过往商旅，也能过活。何必去冒这灭顶的风险？”
“安稳？”另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是新近投靠过来的一个头目，名叫王山，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现在这世道，哪里还有安稳？山下的村子都快没人了！再过些时日，商旅绝迹，我们坐吃山空，难道等死吗？”
王山往前一步，环视众人：“朝廷？哼！连燕王都反了，说明这大乾早就烂透了！这时候不搏一把，更待何时？”
“搏？拿什么搏？拿兄弟们的命去搏吗？”反对的声音依旧强烈。
“缩在山里，就能保住命了？等朝廷腾出手来，或者哪个大势力看我们不顺眼，派兵围剿，我们又能撑多久？”王山毫不示弱。
厅内的争论愈发激烈，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派。一派求稳，认为不应招惹官府，固守山寨即可；另一派则认为乱世已至，必须抓住机会，扩张势力，才有生路。
所有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了陈烬身上。
他才是黑风寨的决策者。
陈烬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声响。他在听，也在思考。
刘泉的顾虑，是老成持重之言。王山的激进，也并非全无道理。
困守山林，看似安全，实则如同温水煮青蛙。乱世之中，没有真正的世外桃源。当大势席卷而来时，小小的黑风寨根本无力抵抗。
青城山的提议，风险巨大，但确实指明了一条可能的出路。
拿下平阳县，意味着拥有了根据地，有了收拢人口、发展生产的基础。
收编鹰扬卫和溃兵，意味着拥有了更强的武装力量，不再是单纯的山贼流寇。
竖起大旗，虽然会成为朝廷的目标，但在如今混乱的局势下，也可能吸引更多走投无路的百姓和散兵游勇前来投靠。
至于青城山，他们的算盘，陈烬心中有数。互相利用罢了。只要黑风寨能展现出足够的价值和实力，这份“盟约”就能维持下去。
“都静一静。”陈烬抬手，止住了争吵。
厅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他的决定。
“刘泉的担忧，有道理。王山的话，也没错。”陈烬缓缓开口，“造反，九死一生。但不反，就是十死无生。”
他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你们以为，我们现在还是普通的山贼吗？逼疯县令赵志敬，占据平阳县城搜刮粮草，还借了青城山的名号……这些事情，真以为官府会轻轻放过？”
“以前，他们或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平阳县令疯了，县衙瘫痪，这就是一个烂摊子。朝廷就算一时顾不上，等他们反应过来，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我们！”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陈烬的语气斩钉截铁，“要么，在沉默中被官兵剿灭，要么，就趁着这天下大乱的机会，搏一个前程！”
他站起身，走到大厅中央。
“青城山说得对，燕王起兵，只是第一把火。接下来，这把火会越烧越旺，烧遍整个大乾！”
“乱世，是灾难，也是机会！”陈烬的声音陡然提高，“平阳县，就是我们的机会！鹰扬卫，那些溃散的边军，就是我们的力量！”
“我决定，干了！”
最后三个字，掷地有声，回荡在聚义厅内。
一股决绝的气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压下了所有的疑虑和争论。
刘泉张了张嘴，最终化为一声叹息，躬身道：“属下，谨遵大当家号令！”
“谨遵大当家号令！”
王山等人更是激动，单膝跪地，大声响应。
其余头领见状，也纷纷表态，无论心中是否还有担忧，此刻都只能选择跟随。
“好！”陈烬点头，“既然决定了，那就立刻行动！”
他看向刘泉：“你，立刻派一个最机灵的兄弟，带上我的信物，去青城山回话。告诉他们，我们黑风寨，应了！”
“是！”刘泉领命。
“王山！”
“属下在！”王山上前一步。
“你带上斥候营的好手，立刻潜入平阳县城。给我摸清楚城内鹰扬卫的兵力部署、军官情况，还有那些溃兵的动向。记住，暂时不要惊动任何人，以刺探消息为主。”
“是！保证完成任务！”王山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李三！”
“在！”一个身材瘦小的头领出列。
“城内的粮仓、武库，还有大户人家的位置，继续盯紧。另外，绘制一份详细的城防图，越快越好！”
“是！”
“其余人等，整顿兵马，清点武备，随时准备听令！”陈烬环视众人，“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是只知道打家劫舍的山贼！”
“我们要拿下平阳县，把它变成我们的地盘！”
“我们要竖起黑风大旗，在这乱世中，杀出一条血路！”
他的话语充满了煽动性，点燃了在场许多人心中的火焰。压抑的绝望，对未来的迷茫，在这一刻似乎找到了宣泄口。
与其在恐惧中等待灭亡，不如放手一搏！
聚义厅内的气氛，从之前的沉闷压抑，变得激昂而肃杀。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整个黑风寨仿佛一台沉寂的机器，开始轰然运转起来。
陈烬站在聚义厅门口，望着山下漆黑的夜幕，远方平阳县城的方向，隐约可见几点微弱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