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通往外界的崎岖山路上，只有陈烬一人一骑。
王山站在寨门外的瞭望塔上，拳头捏得咯吱作响，直到那道孤单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山林尽头，才重重一拳砸在木栏上。
“妈的，真去了！”
云清洛立在他身后不远处，手里拿着刚整理好的新账册，指尖微微泛白。
她开口，声音比山风更冷：“大当家不是鲁莽之人。”
王山回头：“那可是青城山！不是咱们家门口的小土丘！那些家伙自诩‘义士’，最重名声，咱们借了人家的名头捅了天大的篓子，他一个人去，不是送死吗？”
云清落垂下眼帘，遮住复杂的情绪。
送死？或许。但更多的是一种必要的冒险。黑风寨想要立足，甚至图谋更大，就不能四面树敌。
青城山这块招牌，用也用了，麻烦迟早要来。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将潜在的敌人，变成可以争取的盟友，至少，也要让他们暂时中立。
陈烬此行，是去灭火，也是去探路。
……
快马加鞭，晓行夜宿。
陈烬一路向西，尽量避开官道和大的城镇。大乾王朝的驿传系统虽已半瘫痪，但地方官府的耳目并未全瞎。赵志敬被逼疯的消息，加上“青城山义士”的传闻，此刻的平阳县周边，定然风声鹤唳。
他换上了一身普通的青色布衣，卸去了平日在山寨的匪气，只腰间悬着一把不起眼的直刀。
数日后，连绵的青山出现在地平线上。
山势渐陡，云雾缭绕，与黑风寨的粗犷险峻不同，这里多了几分清幽和底蕴。
山脚下有村镇，屋舍俨然，田地规整，与沿途所见的破败荒凉形成鲜明对比。看得出，青城山对其势力范围内的治理，颇有章法。
这更让陈烬确信，此行必须谨慎。
越往山里走，盘查越严。
几个隘口都有青壮汉子把守，身手矫健，目光锐利，装备虽不如边军，却也远非寻常山贼可比。
“站住！什么人？”
在一个岔路口，陈烬被两名持刀汉子拦下。
陈烬勒住马缰，翻身下马，拱手。
“在下陈烬，自黑风寨而来，有要事求见贵山主事人。”
两名汉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上下打量他。
“黑风寨？没听过。”
另一个汉子面色不善：“最近倒是有个打着我们青城山旗号的‘黑风寨’，在平阳县闹得天翻地覆，莫非就是你？”
陈烬坦然：“正是在下。此事确有隐情，特来向贵山解释清楚，化解误会。”
“解释？哼，杀了朝廷命官，嫁祸给我们，一句解释就完了？”
“此事关乎重大，还请通报一声。陈某孤身前来，足见诚意。”陈烬语气平静。
那两人见他孤身一人，神态自若，不似作伪，也不像来寻衅的。毕竟，没人会蠢到单枪匹马闯青城山撒野。
“你等着！”
一人留下监视，另一人转身快速向山上跑去。
山风吹过，带着草木的清香，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陈烬立在原地，耐心等待。
他清楚，接下来的会面，才是真正的考验。
……
没过多久，先前那汉子去而复返，身后还跟了四五个人，为首的是一个面色黝黑，身材壮实的中年人，腰间别着一把鬼头刀，眼神凝视。
“你就是黑风寨的陈烬？”中年人走到近前，语气冷硬。
陈烬再次拱手：“正是陈烬。”
“跟我走吧。”中年人一挥手，示意手下，“山主有请。”
说是“请”，语气却更像是押解。
陈烬也不在意，翻身上马，跟上他们。
一行人沿着山路向上，越走越深。山路崎岖蜿蜒，两旁古木参天，遮天蔽日，更显幽深静谧。
最终，他们来到一处山坳。
这里有一片依山而建的木质建筑群，错落有致，规模不小。正中央是一座宽敞的院落，门口悬挂着一块匾额，上书“青云堂”三个字。
中年人将陈烬带入院内，穿过前厅，来到后堂。
后堂正中，一张宽大的木桌后，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身穿灰色布袍，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隼。
老者身旁，还站着几个气度不凡的中年人，个个神色严肃。
气氛凝重，如临大敌。
“山主，人带来了。”中年人抱拳禀告。
老者微微颔首，目光落在陈烬身上，审视，带着压迫感。
“你就是陈烬？黑风寨的大当家？”老者开口，声音沉稳，却透着一股威严。
陈烬上前一步，再次拱手，不卑不亢：“草民陈烬，见过山主。”
“草民？”老者冷笑一声，“杀官劫粮，占据县城，好大的‘草民’！”
“山主明鉴。”陈烬语气平静，“平阳县之事，并非草民本意，实乃情势所迫，不得不为。”
“情势所迫？逼疯县令，也是情势所迫？”老者声音陡然提高，带着怒意。
“赵志敬倒行逆施，鱼肉百姓，激起民怨沸腾。草民所为，顺应民意，替天行道，实乃……义举。”陈烬缓缓吐出“义举”二字。
“义举？”老者怒极反笑，“好一个‘义举’！借我青城山的名号，行那鸡鸣狗盗之事，这就是你的‘义举’？”
“借用贵山名号，实属无奈之举。”陈烬解释，“草民初来乍到，势单力薄，若不借势，难以成事。但草民并无恶意，更无意冒犯贵山。”
“无意冒犯？”老者眼神更冷，“你可知，你这一‘借’，给我青城山带来了多大的麻烦？朝廷震怒，官府施压，各方势力蠢蠢欲动，青城山百年清誉，险些毁于一旦！”
“此事皆因草民而起，陈烬愿承担一切后果。”陈烬语气诚恳，“今日前来，正是为了向贵山赔罪，并商议解决之道。”
“解决之道？”老者盯着他，目光如刀，“你想如何解决？”
“陈烬愿亲自向朝廷澄清，平阳县之事，皆为黑风寨所为，与青城山毫无瓜葛。”陈烬顿了顿，“若朝廷要怪罪，陈烬一人承担，绝不牵连贵山。”
“哼，一句‘承担’，就能撇清关系？”老者显然不信，“你以为朝廷会相信你的鬼话？他们只会认为，你黑风寨，就是青城山推出来的挡箭牌！”
“山主所虑，陈烬明白。”陈烬沉声道，“但事已至此，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寻求转机。”
“转机？”老者眉头紧锁，“你有什么转机？”
“合作。”陈烬吐出两个字。
“合作？”老者一愣，似乎没料到陈烬会提出这个。
“不错，合作。”陈烬目光坦诚，“黑风寨虽是草莽，却也想在这乱世之中，为百姓谋一条生路。青城山声名远播，深得民心，若能与黑风寨联手，定能成一番大事。”
“联手？”老者再次冷笑，“与你们这些杀人放火的山贼联手？青城山丢不起这个人！”
“山主所言极是，黑风寨出身草莽，确有不足之处。”陈烬并不动怒，语气依旧平静，“但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事。如今大乾王朝气数将尽，民不聊生，揭竿而起者，遍地皆是。青城山若想独善其身，恐怕也难。”
“你……”老者眼神微变，似乎被陈烬的话触动了。
“与其被动卷入乱局，不如主动出击，掌握主动权。”陈烬继续道，“黑风寨虽小，却也有几分实力和胆魄。若能与青城山强强联手，互通有无，定能在乱世中占据一席之地，甚至……改天换日，也未可知。”
“改天换日？”老者身旁，一个中年人忍不住嗤笑出声，“好大的口气！你黑风寨，也配谈‘改天换日’？”
陈烬看向那中年人，眼神平静：“配不配，不是嘴上说的，而是要看怎么做。青城山若愿与黑风寨合作，陈烬愿以诚相待，共谋大业。若不愿，陈烬也不强求，这就告辞。”
说完，陈烬再次拱手，作势要走。
老者一直沉默不语，眼神复杂，似乎在权衡利弊。
眼看陈烬真要离开，老者终于开口，声音缓和了几分。
“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