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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应酬完,周衍行和郭平在停车场站了会儿,抽根烟的功夫,郭平说了说饭桌上张宣斌提的有关疗养院的一些细节。
因是熟人,这顿饭不费什么功夫,周衍行浅酌了几杯,到现在大脑依旧清醒,捏着烟,听郭平在一边说,偶尔回应一声。
事儿说完,郭平捏着烟蒂在指尖打转,静了会儿,问到姜唐的情况:嫂子醒了没
周衍行睃眼盯着远处,摇摇头,医生说她求生意志很弱。
他的嗓子很哑,大抵是刚刚被烟雾浸渡过的缘故。
那就是还有嘛~郭平噙着笑,胳膊搭在周衍行肩上,给你讲个故事。
讲。
就是我一个朋友。郭平捏着烟,吸了最后一口,然后把烟蒂丢在地上,他老婆被车撞成植物人了,但他这人呢,特轴,特痴情,天天跟她老婆耳朵边说‘宝贝呀,你是我的一切,我离不开你,你走了我怎么办呀,我会活不下去的’——
郭平学的绘声绘色,吭哧间问:就这么天天在她老婆耳朵边说,最后你猜怎么着
人醒了
郭平一拍周衍行的肩,对了!医学奇迹吧!
周衍行突然吭个笑:这故事现编的
编的有水平吧郭平始终在笑。
周衍行哼了声。
医生说这叫心理疗法。郭平说着,脸上那笑就变了味,有些苦涩,看着周衍行:要不试试
特护病房到了晚上只有仪器滴答的声音。
推门进去的时候,姜致远在一边看报纸,时不时会瞟瞟心电图,确定没有异常,眼神又落回报纸上,有一搭没一搭瞧着上面的字。
姜叔。
周衍行站在病床边上,脚没再挪。
姜致远折起报纸放到一边,事情谈的怎么样
很顺利。
周衍行的眼睛始终盯在病床上,那人罩着呼吸罩,面色薄白如纸,他心一揪,想到要是成日这么盼着,得盼到什么时候
又想到郭平那个瞎编的故事,突然就有种想试试的冲动,这才收回目光去看姜致远:您先去休息,我陪着。
姜致远没动,眼睛有些红:这么多年都没管过她,现在不守着,我心里过不去。
说着,握着病床上那只小手,守着心里才踏实。
周衍行舔舔唇,喉咙滚了好几个来回,方才说:我想跟她说说话……单独。
姜致远顿了下,盯着周衍行的眼睛,好一晌,识趣道:行,那姜叔去休息休息。
人走后,周衍行坐在姜致远那个位置。
一开始他没动,只是盯着床上人,脑子里,将两人这一年多来的点点滴滴梳理了几遍,琢磨着,心里那股患得患失的劲儿就没由来地开始在他脑子里绕,绕来绕去,绕到心上,人就不安稳了,握着她的手抵在自己额上,叫她的名字,作为开场白。
你不想醒,是在怪我吗怪我爱的目的不纯,怪我把你当疯子看
他抬头,眼睛已经湿红,泪还在流,话还在继续:杪杪,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他吭咳起来:你说喜欢我管着你,你说需要我,但其实,我需要你更多,我现在才意识到,我管你,并不是你需要,而是我需要那种被人依赖的感觉,那种感觉能让我体会到生活的乐趣和滋味儿。
我不想再回到以前那种生活了,那种三点一线成天守着公司除此之外无所事事的生活,那种一到晚上我陷在黑暗里,躺在床上,一个人去消化那无穷无尽的孤独的生活。
你知道吗,你回德国的那两天,我的生活简直乱套了,我觉得做什么都很别扭,好像总缺点什么,我麻木地去应付公司的事,在别人看来,一切如常,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当时有多心不在焉。
杪杪,你不说重来一次的话,还要跟我相遇吗你醒来,想要从哪儿开始,我都配合你。我们重新相遇,恋爱,然后结婚,好不好
床上的人静静躺着,手在他的揉弄下有了温度,但仅是手。
他固执地看着她,乞求她:你醒来,杪杪。
等你醒了我们立马领证,你要是觉得这份感情绑不住我,那么就用法律来约束我。
杪杪,感情上我们是互不相欠的,但你现在欠了我半辈子。
我要你还,姜岁杪,你不是个洒脱的人吗你不是最不爱欠别人的债吗那么欠我的,我现在就要你还。
你不能刚让我尝到点甜头,现在又要把这种甜头收走这样太残忍了~
他抓着她手,将哭红的眼埋进她手心里。
他不是个会轻易表露内心情绪的人,这一点,熟悉他的人都知道。
但之后的好多晚,林橙和王式安来看姜唐时,临近门口听到里头有说话声,每次林橙都以为是姜唐醒了,等门推开一个缝隙,方才听清那一段孤独的,熟悉的倾诉。
病床邻窗不远,纱帘是麻白的,窗台下的绿植每天有护士来打理,刚刚喷了点水,在缝隙透出的阳光下折光闪耀,朝气蓬勃地舒展着自己肥阔的叶子。
这一觉太长了,几乎可以作为姜唐人生的分水岭。
睁眼的时候,病房里没人。
护士刚刚检查完离开。
脖子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但疼还是疼的。
疼痛让姜唐清醒很快,但脑子,空空荡荡的,像新的一样。
爸爸。姜唐轻轻叫了声,接着去扫视病房,没见人。
这些天病房里的监测仪器已经陆续撤掉。
姜唐动弹了几下,待肌肉恢复些,缓缓抻身子。
吃完早饭,姜致远就去了医生那里问姜唐的情况,因为姜唐各种生命体征都已恢复正常,但人到现在还没醒,姜致远很担心,因此现在还没回来。
病房里静悄悄的,周衍行推开门,毫无防备走进来,然后看见窗户下落个身影,背对着他。
他往窗户那儿走,步子落地很轻,心却跳的很快。
临近时,他打算叫她的名字,但是她突然转身了,因为察觉到背后有人。
两人这样站了会儿,看着对方,眼里都有思念。
周衍行先开口,面冷着,字里行间带着强烈的埋怨和委屈:我还以为你不打算醒了。
姜唐歪着头,脑子里一瞬间能想起来的,竟是这些天他在她耳边说的那些,不像是能从他这样矜持的人口中说出的话。
她是有印象的,可是当时太累了,太累了,眼睁不开,想回应他,回应不了。
现在,她可以回应了,但是她要好好想想。
因为他说想有个孩子,想和她有个家。
她现在的情况,应该是不能有孩子的,因为持续性的药物介入对身体影响很大。
她动动喉咙,想说话,可疼痛导致她不好发声,因此皱起眉,伸手去碰脖子上的纱布,轻轻按着,打算给他回应。
顷刻间,她落入一个怀抱中,鼻息间袭来他身上特有的味道,清爽,干净,十分好闻。
他的怀抱很温暖,力道适中,却将她箍紧不能动弹。
你,太吵了。她说,唇瓣恰好贴在他耳边,周,衍,行,干嘛……吵我睡觉
周衍行没回应,只是拥着她。
蓦地,姜唐感觉肩头的衣服湿湿热热的,想推开他,但是腕间的力气还没恢复。
他们抱了很久,久到这世间他们能做的只剩拥抱一样,久到双方都习以为常了,周衍行才缓缓松开。
他哭了,脸上铺满泪,眼里是极致的悲伤,吭了几声,方才说:这算是重来一回了吗
姜唐没答,伸手去摸他脸上的泪,湿湿的,冷冷的,手指划过他鼻翼时,能感受到剧烈的抖动。
你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落在文字上,是需要负法律责任的吗他从西装内兜掏出那封信,夹在指尖,恢复了他以往坐居高位跟人谈判的气势:我保留上诉的权利——倘若你要反悔,恒通的律师函,可没那么容易撤销。
姜唐笑起来。
那天,周衍行说了很多话。
他跟她讲了疗养院的事,说到他们以后,说到最终的归宿,说到死后的安排。他告诉她等他们死后会有专人负责他们的后事,这也是他打算支持张宣斌做疗养院的目的。
他说即便不能有孩子,他们也可以相伴到老,二人世界自有它的乐趣。
他说这些日子他把未来所有的情况都想到了,落在合同上。
他的安排面面俱到。
他把她可能拒绝他的理由也想到了,有些甚至是她都未曾想到的。
他本就是一个做事细致的人。
他把合同拿给她看,条条框框的细则,悉数罗列铺排着他们的未来。
每一个她可能拒绝他的理由,他都给了妥善的应对措施,使得她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了。
最后,他问她:婚礼还继续吗
姜唐静静靠在病床上听,看着他嘴唇翕动,每一次,似乎都在坚定她的内心。
那次在德国,她咬断自己的舌头,他们也有过这样一段温馨的单方面的交流。
但这次,她保证是最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