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前后跳跃性太大,多了几分前言不搭后语的美感。
所幸时岁好也不是什么讲究逻辑的人,脑袋里亦是各种念头飞速的跳跃,简单的把话给听明白,还是非常容易做到的。
“识字写字自然是会的,我师傅亲自教的,他年轻的时候还考过功名、是个秀才呢!”提起时微生的秀才身份,时岁好是非常自豪的,虽然她并不理解时微生一个秀才,为何好端端的当了神棍。
自豪完这个,话题转移到前来索命的纸人身上,时岁好皱了皱眉:“这纸人是来索我的命的?他们怎么好意思的?自己干损阴德的事儿,还死不悔改?”虽知道能干损阴德的事情的人肯定没有什么道德,时岁好依旧语气不怎么好的吐槽。
女纸扎人已经被明夷给定住了,浑身上下,只有那朱砂颜料画就的五官能动。
它和白天的纸人一样,是开了灵智的,所以明夷和时岁好的对话,它全都能够听懂。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哪怕是被定住动不了,在听见这两人言语之中对它和它背后主子的不友善发言的时候,那本就不怎么好看的朱砂颜料五官,愈发的扭曲了。
时岁好和它站了个面对面,一息之间,它那画出来的五官扭曲了多少次,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让时岁好有些担心。
“掌柜的,”明夷有些本事在身上,比她这个正儿八经、含水量极高的神棍好了不是一星半点,时岁好想要套套近乎,便就将自己无比丝滑的代入了伙计的身份:“这家伙被定住了,表情还能够这样的……灵动,你说它会不会一边听,一边把咱们说了什么话给传给背后的人吧?”时岁好不蠢,能搞出来索命这一出戏,背后绝对有主,且那位主消息很是灵通。
而她所提出来的这种可能性,一定程度上来说,并不是不会存在,只不过,一出“纸人索命”的戏码,她还没有那样的重要、那样的令人忌惮,通过纸人窃听,实在是没什么必要。
“不会。
”这纸扎人身上并没有阵法波动,且在一个有半数可能灰飞烟灭的纸扎人身上设法,太过靡费,明夷了解自己这位老朋友,因此绝无此种可能。
但明夷并没有和时岁好详细解释为什么“不会”,毕竟这事儿说简单点,那就是时岁好太废、没有那个价值派出太过精细的东西。
人家觉得,一个普普通通开了灵智的纸扎人,夜半三更的时候,是非常能够打时岁好一个措手不及的。
时岁好要的只是一个答案,也没想过要细细的听其中的原由。
明夷给了这个答案,她的疑惑得以解决,便就不再追问下去了。
看着被定住的纸扎人,又看着表情淡然、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的明夷,时岁好又问了:“掌柜的,咱们鹤瑞堂对伙计的关怀这么到位的么?还管性命安危的?”问虽是这么问,但实际上时岁好想要问的是,明夷这么在乎欠下的钱没有要回来么?如果因为欠债,债主就会主动保护欠债人的人生安全的话,时岁好就要考虑一下要如何拉长这个保护时间了。
烛火和月光的照射之下,时岁好的表情生动的格外明显。
明夷斜睨了她一眼,话题再次跳跃:“你这四时庵挺大,只住一个人可惜了,我那后院要修缮,打扫一间厢房出来,明日我搬来住。
”“什么?”话题的再次跳跃无所谓,但内容叫时岁好呆愣。
鹤瑞堂的后院,她今天洗碗的时候粗略的用眼睛参观了一下,虽不是亭台阁楼、假山宝树吧,但与她这破破烂烂、只是单纯能住个人的四时庵比起来,那简直就是豪华。
那样大的一个后院,就算是要修整,不至于留不出一件能住人的屋子来。
一把抱住自己,时岁好眼神警惕的看向明夷:“孤男寡女,就算你是我的债主,也不能登堂入室啊!”明摆着想多了、想歪了的模样,明夷突然觉得,和她说话应该如同与木安交流一样,一字一句,全都交代清楚。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明夷一挥袖子,将纸扎人转移到柱子上定住,越过时岁好,将其他的蜡烛点亮,又将手上的那一支放到了桌子上:“少看些话本子吧!你还欠着我的钱,纸扎人还想索你的命,你确定不用我帮忙,下一次你还能见到第二日晨起的太阳?”死一般的沉寂在明夷的话音落下之后蔓延,时岁好松开了抱着自己的手,脸蛋上浮现不好意思的红。
“那个,”她是真的有些尴尬:“今晚呢?”她其实还是非常惜命的。
明夷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唇角再次勾起,露出笑来。
“你看看它,”手一抬,指向了定在柱子上一动不能动的纸扎人,那扭曲的五官配上红彤彤、圆溜溜的腮上胭脂,定在那儿,平添阴气:“我将它定在那儿,它的气息就在这屋里,今晚你便能安眠了。
”明夷说的云淡风轻,时岁好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
她想要说些什么,但明夷根本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今夜好眠,明日晨起到鹤瑞堂上工的时候,记得把它带上。
”笑嘻嘻的给时岁好留下这么一个富有挑战性的任务,明夷转身便是离开。
将屋门打开,人走出去,等到时岁好急吼吼的追出去的时候,他已经消失的不见踪迹了。
“这是什么狗屎一般的玩笑!”站在门口,感受着冷风,时岁好用力的跺了跺脚。
——这人的确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但这做事的风格,也忒不像个人了!她想要破口大骂,但怕扰民,又怕冷,只那个恶狠狠的瞪了眼乌漆麻黑的外头,垂头丧气的回屋关门了。
“你不会说话的,对吧?”路过定着纸扎人的那根柱子的时候,时岁好很是认真的问了一句。
刚刚朱砂颜料画就的五官,这会儿已经不扭曲了,整个纸扎人显得有些呆滞。
问完话,她认认真真地看了好一会儿,见纸扎人的确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之后,一个猛子扎回了供桌下面的窝里。
“人睡觉的时候,鬼都不会来轻易打扰,铺盖里面是这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时岁好如此这般自己安慰着自己。
但,外头定着个邪祟,她是真的有些睡不着了。
于是乎,她开始了数羊。
数着数着,没有数出什么结果来,反而是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方才一直疼痛难忍的肚子,这会儿一丁点的疼痛都没有了。
“这算什么?”从数羊的大业里面抽出一点神思,时岁好念叨着:“因祸得福么?”窝在被窝里的时岁好就这样一边数羊、一边胡思乱想,这一晚上究竟什么时候睡着的,她自己也不知道。
因着头一天睡的时间太久了,第二日不到辰时,她便自己醒了过来。
的确睡着了、依旧全须全尾的事实惊到了她,她丝滑的从供桌下面钻了出来,然后便看见了围着定有纸扎人的柱子打转的元夕。
元夕围着柱子打转,尾巴摇摇摆摆,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模样。
这若是平常的时岁好,绝对会将元夕抱起来揉搓一番,而后再去洗漱。
可今日、这会儿,时岁好的目光全被那纸扎人给吸引了过去。
她记性不差,昨晚最后看纸扎人的时候,又多看了好几眼。
她敢发咒赌誓,昨晚最后看纸扎人的时候,她就是这么一个呆滞的表情。
没想到一晚上过去了,这表情还是一模一样。
“傻缺!丑八怪!”为了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时岁好对着纸扎人进行了纸扎人人生攻击。
这家伙昨天刚被定住的时候,那表情不要太生动,尤其是一说坏话,那表情简直要扭曲出来咬死人。
可这会儿,她都这么骂了,这玩意儿那画上去的五官一丁点变化都没有。
“好啊!话说一半的吓唬我!”一晚上过去,时岁好后知后觉的发现,这纸扎人被离开的明夷抽走了灵智。
估摸着,他将纸扎人留下来,想要给她这屋子里头增添一点纸扎人的气息是一回事儿,不想搬动这么大一个纸扎人,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明夷!”时岁好愈发觉得明夷不是人了。
急匆匆的洗漱了一番,找了个破麻袋将纸扎人罩住,时岁好扛上麻袋就往鹤瑞堂跑。
虽说不敢对着债主正大光明的骂,但对着明夷的脸,在心里骂,那也是十分的解气的。
只是,时岁好没有想到的是,她还没有走到鹤瑞堂,便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手里挎着一个篮子,泪眼盈盈的跟了她一路,在她再三回头看后,在距离鹤瑞堂不远的地方拦住了她,并“啪叽”一下跪了下来。
“大师!时大师!”老妇人跪的结实,若不是时岁好拦得快,那头也要磕得结结实实的了:“时大师!听说你能除邪祟!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儿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