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博物馆坐落在城中心的梧桐大道上，是一座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建筑。林雪宜和谢无咎赶到时已是傍晚，参观人流开始稀疏。
"碎片在哪个展区？"林雪宜小声问。
谢无咎闭眼感应了一下："西北角，二楼。"
他们买了门票，随着人流进入大厅。林雪宜的拇指上戴着那枚青玉扳指，凉意不断提醒她这一切不是幻觉。谢无咎走在她身侧，黑袍换成了黑色高领毛衣和长风衣，异色瞳在博物馆柔和的灯光下不那么显眼，但依然引来几个游客好奇的目光。
"你能不能...稍微低调点？"林雪宜小声建议。
谢无咎挑眉："怎么低调？"
"比如，戴个美瞳遮住那只银白色的眼睛？"
谢无咎露出一个近乎微笑的表情："冥界的眼睛不受人间器物影响。"见林雪宜一脸担忧，他补充道，"别担心，普通人会自动忽略不合常理的细节。这是认知保护机制。"
果然，尽管有几个游客多看了谢无咎两眼，但没人真正驻足或询问。
他们顺着中央楼梯上到二楼，西北角是"古代玉器特展"。展厅中央的独立展柜里，一块残缺的玉简静静躺在丝绒衬垫上，旁边的说明牌写着："宋代道教玉符，用途不详"。
"就是它。"谢无咎的声音压得极低，"我能感觉到上面的命簿文字。"
林雪宜观察四周：两个保安在入口处闲聊，几名游客在附近展柜前走动，天花板上布满监控摄像头。
"怎么拿？"她问，"等闭馆？"
谢无咎摇头："太迟了。玄冥子的人可能已经在路上。"他思索片刻，"我需要制造一个
distraction。"
"什么
distraction？"
谢无咎没有回答，而是突然握住她的手。一股寒意顺着手腕流遍全身，林雪宜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开始变得透明。
"你暂时处于半灵体状态，"谢无咎解释，"持续大约三分钟，足够你穿过玻璃拿到碎片。"他松开手，"我去引开注意，你拿到后立刻去洗手间汇合。"
不等林雪宜回应，谢无咎已经大步走向展厅另一侧。几秒后，那里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游客的惊呼和保安奔跑的脚步声。
林雪宜深吸一口气，走向展柜。正如谢无咎所说，她的手轻易穿过了玻璃。当指尖触碰到玉简的瞬间，一股奇异的热流顺着手臂窜上来，与扳指带来的凉意形成鲜明对比。她迅速将玉简塞进预先准备好的紫檀木匣，转身离开。
走廊上人群骚动，她听到保安在对讲机里呼叫支援。趁乱溜进女洗手间，林雪宜躲进一个隔间，这才敢查看到手的玉简。
碎片比周玄冥留下的那块大一些，上面的朱砂文字更加完整。奇怪的是，尽管她不认识这种文字，却能模糊感知到其中的含义——似乎记载着某个人的生死命运。
"别看。"
谢无咎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吓得林雪宜差点丢掉木匣。她抬头，看到谢无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隔间里，与她近在咫尺。
"你怎么——这是女厕！"她涨红了脸。
"没人看见我进来。"谢无咎不以为意，接过木匣小心合上，"文字在影响你，越是通灵体质越容易被命簿文字吸引。"
林雪宜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无意识地在空中描摹那些文字的形状。她赶紧放下手："现在怎么办？"
"离开这里。"谢无咎将木匣塞进内袋，"已经有人注意到展品失踪了。"
他们从员工通道溜出博物馆，夜色已经完全降临。街灯下，林雪宜这才注意到谢无咎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
"你还好吗？"她忍不住问。
"制造
distraction
消耗了一些力量。"谢无咎轻描淡写地说，但林雪宜敏锐地注意到他右手在微微发抖。
"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她提议，"我知道附近有家茶馆很安静。"
谢无咎没有反对，跟着她穿过两条街，来到一家名为"清心居"的老式茶馆。这个点客人不多，他们选了最里面的雅座。
热茶上来后，林雪宜忍不住问："刚才在博物馆，那些命簿文字...我好像能看懂一点。"
谢无咎放下茶杯："因为你是守门人继承人，对命簿文字有天然感应。"他犹豫了一下，"但这也是危险的。命簿文字不是用来'读'的，它们是命运本身的具象化。过多接触会扰乱你的命数。"
林雪宜想起那些文字给她带来的奇异感觉："像是...既熟悉又陌生，既亲近又可怕。"
"准确的说，那是一种灵魂层面的共鸣。"谢无咎的异色瞳在茶烟后显得朦胧，"每个人的命运都记录在命簿阁中，看到自己的命簿文字会产生强烈反应。"
"那我会看到自己的命簿吗？"林雪宜好奇地问。
谢无咎的表情变得复杂："如果你是'无字命簿'，那么命簿阁中没有你的记录。你的命运...由你自己书写。"
这个认知让林雪宜既兴奋又恐惧。自由书写自己的命运听起来美妙，但也意味着没有指引，没有前例可循。
"玄冥子为什么想要这种力量？"
"为了打破生死界限。"谢无咎的声音冷了下来，"千年前，他心爱的女子死于瘟疫。他闯入命簿阁试图改写她的命运，但失败了。从那时起，他就痴迷于创造无字命簿，想借此复活死者。"
林雪宜心头一震："所以他收集命簿碎片是为了..."
"重组一本完整的命簿，然后用它作为媒介，控制你这个'无字命簿'。"谢无咎直视她的眼睛，"这就是为什么你必须格外小心。"
茶馆的灯光突然闪烁了几下。林雪宜起初以为是电压问题，直到看见谢无咎骤然绷紧的身体。
"怎么了？"
谢无咎没有回答，而是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走！"
他们刚冲出茶馆，身后就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林雪宜回头一看，吓得差点惊叫出声——一个黑影正从茶馆的墙壁里"渗"出来，没有五官的脸上只有一张咧到耳根的大嘴。
"阴傀！"谢无咎拉着她跑进一条小巷，"玄冥子派来追踪碎片的傀儡！"
林雪宜的心脏狂跳，冷风刮在脸上生疼。身后的黑影如液体般流动，速度极快地追来。更糟的是，前方巷口又出现了两个同样的黑影。
"被包围了..."她喘着气说。
谢无咎停下脚步，将她护在身后："待会我打开缺口，你立刻跑，别回头。"
"那你呢？"
"我能应付。"谢无咎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他双手结印，银白色的右眼完全变成了血红色，"准备跑！"
一道刺目的银光从他掌心爆发，正前方的两个阴傀发出无声的嘶吼，身形开始溶解。林雪宜抓住机会冲过去，却听到身后谢无咎闷哼一声。她回头一看，只见最初那个阴傀已经缠上了谢无咎的后背，如黑色沥青般的物质正试图覆盖他的全身。
"谢无咎！"
"跑啊！"谢无咎怒吼，声音已经变形。
林雪宜犹豫了一秒，然后做了一个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的决定——她冲回去，一把抓住谢无咎的手，同时摘下了拇指上的青玉扳指。
"你干什么？"谢无咎挣扎着问。
"赌一把！"林雪宜将扳指按在阴傀身上。
扳指接触到黑色物质的瞬间爆发出耀眼的青光。阴傀发出刺耳的尖啸，像被灼烧般迅速收缩、蒸发。其他两个阴傀也仿佛受到惊吓，退入墙角的阴影中消失了。
巷子里恢复寂静，只剩下林雪宜急促的喘息声。谢无咎半跪在地上，黑袍被腐蚀出几个大洞，露出下面苍白的皮肤——奇怪的是，皮肤完好无损，只是白得不似活人。
"你..."他抬头看着林雪宜，异色瞳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你怎么知道扳指能伤到阴傀？"
"我不知道。"林雪宜老实承认，"只是直觉告诉我该这么做。"
谢无咎慢慢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你的直觉...很准。"他接过扳指，却没有立即戴上，"但下次别这么冒险。阴傀碰到活人，会瞬间吸干阳气。"
林雪宜这才后怕起来："我...我没想那么多。"
谢无咎突然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冰冷的触感让林雪宜一颤。"你体温太高，"他皱眉，"阴傀虽然退了，但它们的阴气已经影响了你。"
确实，林雪宜感到一阵阵寒意从骨头里渗出来，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谢无咎脱下风衣裹住她，然后做了一个更惊人的举动——他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喂！我能走..."
"安静。"谢无咎命令道，声音不容反驳，"你需要立刻驱除阴气，否则会大病一场。"
他抱着林雪宜快步穿过几条小巷，最后停在一家古董店前。店门紧闭，招牌上写着"古今斋"三个褪色的大字。谢无咎单手抱着林雪宜，另一只手在门锁上轻轻一拂，锁"咔哒"一声开了。
"这是..."
"我在人间的落脚点。"谢无咎踢上门，抱着她径直穿过前厅，来到后间的一个小院。院中央有口古井，井台上刻满了与外婆古镜边缘相似的符文。
谢无咎将林雪宜放在井台边，从井中打上一桶水。水在月光下泛着奇异的银光。
"喝一口。"他命令道。
林雪宜迟疑地捧起一捧水，水温异常冰凉，却带着一丝甜味。水入喉的瞬间，一股暖流从胃部扩散到四肢百骸，驱散了骨子里的寒意。
"这是什么水？"
"冥河支流的水，能中和阴气。"谢无咎自己也喝了一口，脸色好转了些，"这家店建在阴阳交界点上，井水连着冥界。"
林雪宜环顾四周，这才注意到院子里摆满了各种古怪物件：风干的草药、动物头骨、刻满符文的石碑...与其说是古董店，不如说是巫师的收藏室。
"你经常来人界？"
"偶尔。"谢无咎简短地回答，然后突然转向门口，"有人来了。"
林雪宜紧张起来："阴傀又回来了？"
"不，是人类。"谢无咎皱眉，"但气息很奇怪..."
敲门声响起，不紧不慢的三下。谢无咎示意林雪宜待在原地，自己走向前厅。透过半开的门，林雪宜听到一个熟悉的温润声音：
"解命者大人，深夜打扰，实在抱歉。"
周玄冥！
林雪宜屏住呼吸，悄悄挪到能看见门口的位置。周玄冥依然穿着笔挺的西装，手中拄着一根黑檀木手杖，面带微笑地站在门外。他身后站着两个穿黑衣的彪形大汉，面无表情，眼睛全黑没有眼白。
"不请自来是为贼。"谢无咎冷冷地说。
周玄冥轻笑："我只是来取回我的东西。博物馆那块碎片，还有..."他目光越过谢无咎，直接与林雪宜对视，"那位小姐。"
谢无咎身形微动，挡住了他的视线："这里没有你的东西。"
"何必自欺欺人呢？"周玄冥叹息，"你们拿了碎片，我的阴傀感应到了。至于林小姐..."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她手腕上的玉镯里藏着最后一块碎片，不是吗？"
林雪宜下意识捂住玉镯。谢无咎的声音更冷了："你永远得不到无字命簿的力量。"
"我们何必敌对？"周玄冥摊手，"千年前，冥界将你放逐到命簿阁做解命者，不就是因为你同情那些命运不公的灵魂吗？"他向前一步，"和我合作，我们可以创造一个没有无常生死的新秩序。"
谢无咎沉默片刻，突然笑了："你错了，玄冥子。我不是被放逐，是自愿成为解命者的。"他抬起右手，银光在指尖凝聚，"而且我不同情任何扰乱阴阳秩序的人——包括你。"
银光如鞭子般抽向周玄冥，后者敏捷地后退，手杖在空中划出一道黑光，两股力量相撞发出刺眼的火花。
"真遗憾。"周玄冥摇头，"看来只能硬抢了。"
他身后的两个黑衣大汉突然扑向谢无咎。谢无咎闪身避开，但对方速度奇快，一人抓住他的左臂，另一人直取咽喉。林雪宜惊恐地看到，谢无咎被触碰的皮肤开始泛黑，像是被灼烧一般。
"谢无咎！"
情急之下，林雪宜抓起井台上的一个铜铃用力摇晃。清脆的铃声在夜空中回荡，两个黑衣大汉动作一滞，发出痛苦的嘶吼。他们的皮肤开始皲裂，露出下面漆黑的本质——根本不是人类，而是伪装成人的高级阴傀！
周玄冥脸色一变："镇魂铃？你怎么会..."
谢无咎抓住机会，银光暴涨，两个阴傀在光芒中溶解成黑烟。周玄冥见势不妙，手杖在地上一顿，身形开始变得透明。
"下次再见，林小姐。"他的声音渐渐飘远，"记住我的提议..."
转眼间，院中只剩下林雪宜和受伤的谢无咎。林雪宜跑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谢无咎，发现他的左臂完全变成了灰白色，像是石化了似的。
"你的手！"
"没事，"谢无咎咬牙道，"高级阴傀的毒，需要时间恢复。"他看向林雪宜手中的铜铃，"你怎么知道用那个？"
"又是直觉..."林雪宜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这铃铛有什么特别吗？"
"镇魂铃，专克阴邪之物。"谢无咎勉强站直，"普通人根本拿不起来，更别说摇响了。"他异色瞳深深看着林雪宜，"你的力量正在觉醒，比我想象的还快。"
林雪宜扶他进屋，找出一瓶奇怪的蓝色粉末帮他处理伤口。谢无咎靠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但神情却比往常柔和了些。
"谢谢。"他突然说。
林雪宜愣了一下："什么？"
"刚才...你本可以跟周玄冥走。"谢无咎的声音很轻，"他有五块碎片，加上你镯子里那块就能组成完整命簿。对你来说，或许是获得力量的机会。"
林雪宜摇头："我不想要那种力量。况且..."她顿了顿，"我答应过跟着你，不是吗？"
谢无咎的异色瞳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他伸手轻轻碰了碰林雪宜的脸颊，这个动作比得上任何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