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宜的指尖微微发抖，她攥紧了病床边的护栏，指节泛白。"这不可能，"她声音干涩，"外婆从来没提过什么命簿阁、守门人..."
谢无咎的异色瞳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妖异，右眼的血红逐渐褪回银白。"她当然不会说。"他走向窗边，背对着林雪宜，"命簿阁守门人的身份是最大的秘密，一旦泄露，会引来无数觊觎命运之力的人。"
林雪宜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外婆临终前的场景。老人枯瘦的手紧紧攥着她的手腕，玉镯硌得两人都生疼。"雪宜，记住，"外婆气若游丝，"镜子会告诉你真相，当时机到来..."
她猛地睁开眼："镜子！外婆留下了一面古镜！"
谢无咎迅速转身："在哪里？"
"老宅，在她书房里。"林雪宜掀开被子下床，双腿却一软险些跌倒。谢无咎一个闪身扶住她，冰冷的手掌贴在她肘部，寒意透过病号服传来。
"你的魂魄还不稳定。"他皱眉道，"贸然行动会有危险。"
林雪宜挣脱他的搀扶："没时间了！如果那个方士真的逃脱了，还拿走了命簿碎片，我们必须——"
"你知道命簿碎片意味着什么吗？"谢无咎打断她，声音低沉如冰水浇下，"它能短暂改写命运轨迹。持有者可以让一个必死之人复活，也能让活人无缘无故暴毙。"他俯身逼近林雪宜，"而你，命簿阁守门人的继承人，对这种力量毫无防备。"
林雪宜咬住下唇。谢无咎说得对，她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但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
"那就教我。"她直视谢无咎的眼睛，"你是冥界解命者，肯定知道怎么对付这种情况。"
谢无咎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缝，像是没预料到这样的回答。"冥界有冥界的规矩，"他最终说道，"我不能直接干涉人间事务。"
"但你已经在干涉了。"林雪宜指出，"你救了那些被附身的人，还帮我稳定了魂魄。"
谢无咎沉默片刻，突然伸手轻触她眉心的位置。一股寒意从接触点扩散，林雪宜倒吸一口冷气，却没有躲开。
"你的通灵能力很强，但毫无章法。"他收回手，"像昨晚那样胡乱使用血符，迟早会耗尽自己的魂魄。"
林雪宜摸了摸眉心，那里还残留着冰冷的触感："那该怎么办？"
"首先，学会控制。"谢无咎从风衣口袋中取出一枚青玉扳指，"戴上它，能帮你过滤杂乱的阴气。"
扳指入手冰凉，林雪宜将它套在右手拇指上，立刻感到一股清凉气息顺着手臂流遍全身，头脑为之一清。
"这是..."
"冥界之物，暂时借你。"谢无咎转身向门口走去，"收拾一下，我们去你外婆的老宅。如果那面镜子真是守门人的法器，或许能找到命簿碎片的线索。"
半小时后，林雪宜换好便装办理了出院手续。医院走廊上，几个考古队的同事正被记者围住采访。她压低帽檐快步走过，听到他们描述那天的"毒气泄漏"事件。
"真讽刺，"她小声对身旁的谢无咎说，"他们根本不知道真正发生了什么。"
谢无咎目不斜视："无知是种幸福。"
林雪宜外婆的老宅位于城郊，是一栋有着百年历史的中式院落。推开斑驳的红漆大门，熟悉的沉香味扑面而来，林雪宜眼眶一热。自从外婆去世后，她已经半年多没回来了。
"书房在二楼。"她领着谢无咎穿过天井，木楼梯在他们脚下发出吱呀声响。
书房保持着外婆生前的样子：四壁书架上塞满古籍，宽大的红木书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窗边的檀木几上摆着那面青铜古镜。镜面蒙尘，边框刻着繁复的云纹，正中央是一个奇怪的符号——与谢无咎在空中画的血符有几分相似。
林雪宜小心地捧起古镜，指腹擦过镜面。灰尘下，镜中映出的却不是她的脸，而是一团模糊的银光。
"这是..."
谢无咎上前一步，异色瞳微微收缩："命簿阁的印记。"他伸手覆在镜面上，"镜子是守门人与命簿阁沟通的媒介。问问它碎片的下落。"
"怎么问？"
"用你的血，和你的问题。"
林雪宜咬破食指，将血滴在镜面中央。血珠没有滑落，而是被镜面吸收，荡开一圈涟漪。
"命簿碎片在哪里？"她轻声问道。
镜中的银光剧烈翻腾，逐渐形成一幅画面：一座西式建筑，门廊上挂着"市博物馆"的牌子。画面拉近，穿过走廊和展厅，停在一个玻璃展柜前。柜中陈列着一块残缺的玉简，上面隐约可见朱砂写就的文字。
"博物馆？"林雪宜惊讶道，"那块玉简就是命簿碎片？"
谢无咎点头："被当作普通文物收藏了。"他盯着镜中画面，"但不止这一块..."
果然，画面再次变化，显示出另一处场景：一间昏暗的密室，墙上挂满古怪的符咒，中央的祭坛上摆放着三块相似的玉简。一个身着现代西装的男人背对画面站立，手中把玩着第四块碎片。
"那是谁？"林雪宜凑近镜子，却看不清男人的脸。
谢无咎的声音突然紧绷："玄冥子。"
"那个方士？"
"他给自己取了新名字，换了新皮囊，但灵魂的气息不会变。"谢无咎的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他已经收集了四块碎片..."
镜中画面突然扭曲，那个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转身。就在他的面孔即将显露的瞬间，镜子"啪"地一声裂开一道细缝，画面消失了。
林雪宜倒吸一口冷气："他发现我们了？"
"不，是镜子承受不住窥视他的力量。"谢无咎检查着裂缝，"玄冥子修行千年，又在命簿阁偷学过禁术，感知力极强。"
林雪宜放下镜子，突然想到什么："等等，如果他能感知到我们的窥视，那现在岂不是..."
话音未落，书房的门无风自动，"砰"地关上。室内的温度骤降，书页无风自动，哗哗作响。谢无咎迅速挡在林雪宜身前，右手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光。
"出来，玄冥子。"他冷声道，"躲躲藏藏不是你的风格。"
空气中传来一阵轻笑，随后一个修长的身影在书架旁渐渐凝实。男人看起来三十出头，穿着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面容俊雅，黑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若不是那双过于幽深的眼睛，他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精英学者。
"解命者大人，好久不见。"男人微微颔首，声音温润如玉，"上次见面还是北宋宣和年间吧？承蒙关照，让我在玉石棺里睡了这么久。"
谢无咎的姿势纹丝不动："你应该继续睡下去。"
"那可不行。"玄冥子——现在该叫他什么？——缓步向前，目光却越过谢无咎落在林雪宜身上，"这位就是新任守门人？比我想象的年轻。"
林雪宜感到一阵恶寒，那目光像蛇信般舔过她的皮肤。她强迫自己站直："你就是那个偷取命簿碎片的方士？"
男人优雅地挑眉："'偷'这个字多难听。我只是...借阅而已。"他微笑，"至于'方士'，那是上辈子的事了。现在请叫我周教授，市大学历史系特聘教授，专攻宋代道教史。"
林雪宜瞪大眼睛："你混在人类社会中？"
"为什么不呢？"周玄冥——或者周教授——摊手，"现代社会的便利超乎想象。特别是有了合法身份后，收集散落的命簿碎片容易多了。"
谢无咎的声音冷得像冰："你收集碎片想做什么？"
周玄冥笑而不答，反而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盒："我今天是来送礼的。"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残缺的玉简，"第五块命簿碎片，刚从云南一位收藏家那里得来。送给新任守门人做见面礼，如何？"
林雪宜没有动："你有什么目的？"
"目的？"周玄冥轻笑，"我只是想合作。你看，我已经收集了五块中的四块，"他指了指玉盒，"这是第五块。而最后一块..."他意味深长地看向林雪宜的手腕，"就在守门人的玉镯里。"
林雪宜下意识捂住玉镯："什么？"
谢无咎突然出手，一道银光如鞭子般抽向周玄冥。后者敏捷地后退，身形开始变得透明。
"别急，解命者大人。"他的声音开始飘忽，"游戏才刚开始。林小姐，考虑一下我的提议——用你镯子里的碎片交换我手中的五块。有了完整的命簿碎片，你甚至可以..."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谢无咎，"改写冥界的规则。"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了。书房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只有桌上那个玉盒证明周玄冥确实来过。
林雪宜长舒一口气，双腿发软地靠在书桌上："他说的是真的吗？玉镯里有命簿碎片？"
谢无咎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检查了整个房间，确认周玄冥真的离开后，才转向林雪宜："有可能。守门人有时会将重要碎片藏在自己的法器中。"
林雪宜抚摸着玉镯内侧的裂纹："所以那天在古墓，镯子发光是因为感应到了命簿碎片的力量？"
谢无咎点头："玉镯在保护你，也保护它内部的碎片。"他拿起周玄冥留下的玉盒，小心地打开，"这块碎片是真的，但肯定被做了手脚。"
盒中的玉简只有拇指大小，上面刻着几个残缺的朱砂字符。林雪宜刚想凑近看，谢无咎却"啪"地合上盒子。
"别看，"他警告道，"命簿文字本身就有力量，贸然阅读会扰乱你的命运轨迹。"
林雪宜缩回手："现在怎么办？他说博物馆还有一块..."
"我们去取。"谢无咎将玉盒塞进口袋，"但不能直接接触碎片，需要特殊的容器。"
"外婆的收藏室里可能有合适的东西。"林雪宜想起什么，带着谢无咎来到一楼西侧的小屋。这里堆满了外婆多年来收集的各种古怪物件。
经过一番搜寻，他们找到一个巴掌大的紫檀木匣，内衬是某种动物的皮革。谢无咎检查后点头："可以暂时存放碎片。"
正准备离开时，林雪宜突然被墙角的一个旧皮箱吸引了注意。箱子上积满灰尘，但锁扣处有近期被打开过的痕迹。
"奇怪，"她蹲下身，"外婆从不让人动这个箱子..."
她掀开箱盖，里面是几本发黄的笔记和一堆老照片。最上面的照片上，年轻时的外婆站在一座道观前，身旁是个穿黑袍的瘦高男子。男子侧着脸，但左眼明显是银白色的。
林雪宜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你？"
谢无咎接过照片，异色瞳微微收缩："六十年前，我确实来过人间一次。"他声音罕见地出现波动，"你外婆...是当时的守门人候选者之一。"
"所以她认识你！"林雪宜翻看其他照片，发现更多外婆与谢无咎同框的画面，虽然大多模糊不清，"为什么她从不提起？"
谢无咎放下照片："守门人的选拔是秘密进行的。失败者会被抹去相关记忆。"他看向林雪宜，"但你外婆...她记得，这很不寻常。"
林雪宜翻开笔记本，扉页上是外婆娟秀的字迹："无字命簿研究记录"。
"无字命簿？"她想起谢无咎提过的禁忌，"这就是玄冥子想创造的东西？"
谢无咎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比那更糟。笔记本给我看看。"
林雪宜递过笔记本，谢无咎快速浏览了几页，眉头越皱越紧："你外婆不是在研究无字命簿..."他抬头，异色瞳直视林雪宜，"她是在记录一个已经存在的无字命簿——就是你。"
"什么？"林雪宜如遭雷击。
"命簿阁中所有命簿都有文字记载，唯独一种例外——天生无字的空白命簿，能自行书写命运。"谢无咎的声音低沉，"这种存在极为罕见，通常会被立即销毁，因为威胁到命簿阁的秩序。"
林雪宜喉咙发紧："你是说...我是..."
"你外婆藏起了你，用玉镯压制你的特质，甚至..."谢无咎看向照片，"可能为此付出了代价。"
林雪宜突然想起外婆临终前的话："'镜子会告诉你真相'...她是不是想让我知道这一切？"
谢无咎合上笔记本："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玄冥子已经察觉你的身份，他想要的不只是碎片，还有你。"他握住林雪宜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疼痛，"从现在起，你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明白吗？"
林雪宜从未见过谢无咎如此紧张的样子。她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如果她真是所谓的"无字命簿"，那么不仅是玄冥子，恐怕整个冥界都会视她为威胁。
而站在她面前的，正是一个冥界解命者。
谢无咎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松开手后退一步："别担心，"他声音恢复了平静，"我的职责是维护命簿阁的秩序，不是盲目执行命令。"他顿了顿，补充道，"况且...我欠你外婆一个人情。"
林雪宜想问清楚这个人情是什么，但谢无咎已经转身走向门口："走吧，趁天黑前去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