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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弑母者
周春白料到宛肃凝珠会过来。
她擦拭着佩刀,眼见一豆灯火随着来者掀起的风熄灭,不疾不徐地抬眼看她。
宛肃凝珠立在三步之外,望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怨毒:是我小瞧了你。竟然连已经避世的郑家都请得动。
周春白轻轻弹了一下刀刃,金戈嗡鸣,仿佛将人一下带到了多年前的战场上。
她平静回答:公主说的话,本官听不明白。
宛肃凝珠显然已经乱了阵脚,冲上前来揪住她的衣领。周春白向后仰倒,半躺在榻上,仍旧冷淡地看她。
宛肃凝珠咬牙切齿:你不是说不掺进我的事
是你先要害我。
是你多此一举非要救人!李瑛的死活与你何干
李瑛死了,局势变动,国不安宁。
你既是要复仇,又管什么天下
且不说覆巢之下无完卵,我是周家人,我祖辈世代镇守北疆为的便是天下安定。你觉得我会放过你
周春白,你少在这儿慷慨陈词,你若真是有血性的人,当年就不该苟活,合该去杀了赫云缚羽!
我凭什么不活你这么想要权势,怎么不去杀了你父兄,不举兵攻下草原七部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语速极快,硝烟弥漫。
好,好,好!宛肃凝珠阴沉盯着她,如一条蛰伏黑暗的毒蛇终于被激怒,你既然坏了我的计谋,我也不会让你活着回去。
周春白轻轻一笑:揭穿我你怎么揭穿我我是随行礼官,和亲信物都在我手里,我说谁是李瑛,谁就是。怎么,你要从大安请人过来么
虞王李鹤但凡出面,便是坐实了他掺和了李瑛逃婚一事。他不会那么蠢。
宛肃凝珠冷笑一声:随行的礼官可不止你一个。
还有凌知光。
周春白目光幽深:你想让他开口帮你
宛肃凝珠流露出一分得意来,笑道:周侍郎啊周侍郎,他应当没跟你说实话吧。你真以为,他喜欢你,你便是这世间与他最亲密的人么错了……
她俯下身,贴在周春白耳边轻声道:我与他,一母同胞,血浓于水,才是这世间最信任的人。你说,他是帮你,还是帮我这个姐姐
周春白眼中闪过错愕。
宛肃凝珠与凌知光,是亲姊弟
一个是宛肃部公主,另一个是女奴之子,怎么会是亲姊弟
这秘密让她一时间乱了心神。
宛肃凝珠满意地看着她的表情,理了理衣袖,转身往外走。
若他帮你,周春白冰冷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我连他一起杀。
——
凌知光已经在鄂旗可汗的帐内跪了两个时辰。
努珀在为祖父割鹿肉炙烤,赫云缚羽则坐在一旁静默烧着火炉。
凌知光的唇色已经有些泛白。但他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鄂旗吃饱了肉,望着跪在地上的小儿子,如同看一件废铁,而不是亲子。语气更是冰冷无情:你是不是以为,在大安朝做到了督主之位,就能逃脱本汗的掌控了
凌知光道:不敢。
努珀指尖玩着匕首,鄙夷地看着他:当初送你过去,叫你打探消息,是父汗仁慈,让你将功赎罪。你可别真以为自己当了人。
少年语气满是嫌恶:一个贱婢的孩子,你和你母亲一样,都是畜生。这辈子都不可能做人。
凌知光讥讽一笑,回答:知道。
鄂旗拍了拍手,大巫师端着器具与药瓶进来。凌知光在看见那东西的一瞬间,浑身发毛,控制不住想要站起来逃走。
努珀使了个眼色,左右几名大汉将他压制住。
阿奴,你不听话,以为本汗不知道,你在请人研制蛊毒的解药么既然你不想乖乖做事,那也别怪本汗不留情面。
鄂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捋了一下胡须:周春白的至亲已经死绝,她体内的长生蛊拿不出来了。可是按照寻常的法子炼制长生蛊,还要再等十年,本汗老了,等不了那么久了……
他望向小儿子,如同狼望着延续生命的肉。
可是你,你自幼种蛊试读,又是本汗的至亲。用你的身体养长生蛊,只需要一年……不,半年。今年冬,蛊虫将你的内脏啃食干净,便能为我所用。阿奴,这是你的命啊。
放开我!凌知光奋力挣扎着,鄂旗!你敢!
还敢直呼祖父的名讳!努珀冲上去,一刀刺进他的手掌,你以为这次回来,你还能活着回去么!从你利用世子、带走周春白开始,你就该死了!世子没在大安杀你,就是为了留你的狗命炼蛊,发挥点用处!
剧痛之下,凌知光没有吭声,只是用森冷怨恨的目光望着自己的父亲、兄弟:我不欠你们,是你们欠我!鄂旗,你醉酒强迫我母亲,却栽赃她勾引你,你说我们母子下贱,最下贱的是你这个敢做不敢当的懦夫!
鄂旗猛然拍桌。
凌知光整个人都在发抖,凄厉如艳鬼:你们说是我母亲害死了汗妃,逼我们母子相杀供你们取乐,可是,真的是她杀的么!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奴,怎么能闯过重重看守去害王妃——
堵住他的嘴!鄂旗震怒。
努珀上前,准备将手里的破布塞进他的口中。
凌知光厉声道:赫云缚羽,你从来没怀疑过么!
努珀着急动作时,赫云缚羽忽然道:够了。
努珀迟疑地回头看他们。
鄂旗的神色里带了些许慌张:缚羽,你相信这个疯子的话么
赫云缚羽低垂着的眼睛缓缓抬起,冷漠无比,没有一丝波动。
他注视着自己的父亲许久,最终只说:现在是两国通商联姻的关键时刻。我不希望我的婚礼上,沾上人血。
他站起身,对着大巫师道:婚礼就在三日后。这么多年都等了,再等三日,也等得起。
大巫师看了一眼鄂旗,得到了点头示意,回答:遵命。
——
周春白找了凌知光一圈,没有见到人影,正恼怒着凌知光瞒着这天大的秘密,一抬眼看见了坐在弯曲老树下的赫云缚羽。
她快步走上前去,拍了一下他的肩。
赫云缚羽回头看她一眼,道:坐。
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周春白撩起衣袍坐下,问:怎么在这里方才若是刺客,你已经丧命。
他说:这里清净。我听得出是你。
周春白环顾四周,这儿确实安静。
他们坐在草丘上,月色洒下来,照得远处的湖泊静谧动人,如一颗宝石。
晚风吹着,周春白问道:事情筹划得如何
在过昌余关之前,她和他便已经商定好,他会帮她取信件。
大婚那日,我与公主祭拜天地时,所有人都要去共同祭拜,王帐无人看守。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你混进去,寻找信件。他道。
周春白点头:拿到信件后,沉戈会暂时留下,配合你做戏。等三个月后通商之事敲定,她会假死脱身。再之后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妥当。
赫云缚羽望着她,目光在月色中融化,沁入每一寸呼吸里。
他轻声问:事情了结后,你还会回来么
周春白微微一顿。她不知道。
她的计划是,等揭穿前朝余孽沈子夜与李鹤的阴谋,安定天下后,倘若两国还需要一场联姻来维持通商关系,她便自爆身份,解决放走李瑛的后患。
只是,那是不确定的事情。
毕竟是九死一生的事情,兴许,她能暴露身份,人却回不来了。
周春白只是笑笑:世子,有缘相逢。
赫云缚羽亦是轻笑一下,问:我……兴许不合时宜,但我还是想问你,你对凌知光,可有心意
周春白想到宛肃凝珠说的话,静默着。
凌知光,这个人身上的秘密太多,她根本摸不清他究竟想要什么。
我与他,非同路。周春白道,分别是注定。
可是小白,赫云缚羽再一次唤起这个称呼,心不随之而动。
爱并非很可控的东西。倘若相逢,心之所动,并不受理智左右。
周春白眼中有几分怅然,道:既是前途未卜,便走一步算一步吧。
——
夜深,周春白回到了自己的帐内,一片漆黑间,忽然有人扑过来,将她压制到床榻上。
若不是认出了凌知光的气息,她的匕首已经扎进他的心口了。
怎么了周春白惊问,我找你好久了!
凌知光呼吸急促,贴过来的皮肤还在轻轻抖动。他胡乱摸索着扣住她的手,声音低沉沙哑。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周春白鼻子动了动,闻到了血味,你受伤了
她想起来点灯看个清楚,却被凌知光拦住。
他用手臂支起一个狭小的空间,将她困在里面,那双眼睛在黑暗中越发深沉可怖。
为什么,要去见他
周春白微微蹙眉,意识到了他的不对劲:你蛊毒又犯了没有吃药压制么
为什么去见他,为什么要对他笑为什么与他说的话不能说给我听为什么……
他却魔怔了一样问她,呢喃着,仿佛要把她咬碎了吃进腹中,才能安心。
周春白不悦道:我与他是议事,你又发什么疯
话音未落,凌知光却猛地咬住她的锁骨,刺痛让周春白倒吸一口冷气。
她彻底怒了,一把推开他,一巴掌扇过去。
凌知光坐在床尾,偏着脑袋,抚摸着被她打过的脸颊,竟然笑了。
对……
他望着她的眼神,充斥着欲望与疯狂的占有。
对什么对啊
周春白吓得浑身汗毛倒竖,转身就要爬走。
脚腕忽然被人拽住,猛地一扯。
周春白一个不察,竟真被他拽回来,压制在榻上。
你——周春白错愕抬眼看他。
皎洁月色漏进帐内,照亮他的半身。
美艳冷傲的人俯视着她,眸中没有一丝往日放纵她的温情,只有绝对控制的野心与决绝。
他掐住她的喉咙,冰冷的目光中含着震怒,阴沉的声音彻底将卑劣无耻的内心揭露。
你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