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成亲（三）
一个月后。
京都正式入冬。
京郊,凤首山药庐。
朱玄素看着白如黛,后者捣药一上午,走神七次、捣着手两次、放错药五次。
朱玄素：与其整日魂不守舍,不如我给你扎一针,失忆就好了。
……白如黛闻言回神,嘴硬道：我哪有。
你住在此处一个月了,打算什么时候搬走
苍婆婆许我住在这里的。
不好意思,药庐的主人现在是我,你要么给房租,要么搬走。
白如黛举起药杵,我帮你干活了。
多谢提醒,玩儿坏的药材记得赔。
白如黛：……
白如黛忽然：昭阳姑姑当真是被和尚利用了殉情是子虚乌有她面子上过不去才选择避世隐居
话头转得一点也不生硬,朱玄素毫不留情点破她,房租该给还得给,长辈的往事你少管。
你不是跟姑姑不对付吗
我的师姐只能我置喙。
白如黛闭嘴了。
朱玄素收拾完了药箱,随口问：我要入宫为天子问诊,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白如黛猛地站起来,为什么怎么了这么重要的事你不早说！
朱玄素狐疑地看着她。
白如黛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讪讪坐了回去,我没什么想说的。
真没有
没有。
朱玄素冷冰冰的眼眸注视着她,你不后悔就行。
她走后,白如黛等了一阵,确定左右无人,才小声唤道：三十三,三十三你在吗
少年轻巧地闪现在她面前。
天牢那边有动静了吗
三十三摇头。
萧景和还是好好的被关着
三十三点头。
白如黛坚定地神色开始动摇,她看向三十三,我是不是太自信了万一我判断错了呢
顿了顿,又问：还是我应该离开京都走得越远越好
三十三眼神懵懂无辜,一句也听不懂。
4
朱玄素自帝殿出来,脸色极为难看。
天子诚心想怼谁的时候,谁也别想好过。
如意追在身后,朱神医这便走了
不遵医嘱的病人用不着大夫,朱玄素铁青着脸,你们再任由他擅自胡乱用药,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如意心虚一瞬,可近来陛下的身体的确比往日康健了许多。
不计后果只顾眼前,扬汤止沸谁不会
朱神医,借一步说话,如意引着朱玄素往旁边走了几步,避开宫人,低声道,自黛黛走后,陛下很不正常,你可有办法
朱玄素：怎么个不正常
用膳、读书、理政、就寝,言行有序,作息规律。
……这叫不正常
就是因为太正常了,所以才不正常,试想,你的心上人冷不丁跟你决裂了,你会如何
朱玄素还真想了想,面无表情道：毒死他。
如意：……
这也不是个正常的。
她只得道：正常人跟心爱之人掰了,十有八九先是愤恨,再是伤心难过,造作一场,反复干傻事,发泄过后,方能慢慢走出伤痛。
陛下他……好像直接跳过了这个阶段。
他不是向来如此吗朱玄素没好气,一具衰微的空壳子,真正崩溃起来才一发不可收拾,眼下这般,说明他还有救。
如意忧心忡忡,有一次周悔疏忽,在陛下面前提起白如黛,陛下的表现就如同忘了白如黛是谁,没有半点异样。
这也算正常吗
朱玄素望向帝殿,神情逐渐凝重。
这时周悔迎面走来,看见她二人,近前见礼,手上拎着奏疏,陛下好些了吗我这有几桩冬狩事宜……
没说完,换来两道异口同声的冷斥：冬狩个鬼！
……周悔委屈,不敢怒不敢言,夹着尾巴逃进了殿。
朱玄素欲要甩手离去,瞧见如意实在可怜,这样的例子不是没有,病人心态坚硬,家属先疯了。
她罕见的医者仁心了一回,留下几句医嘱,权当安慰如意：
留意别让他沾酒,旁人醉了睡一觉就能清醒过来,你家陛下就不一定了。
如意如得金石良言,忙不迭点头,随即觉得哪里不对,陛下轻易不会醉。
这话骗骗你们罢了,他酒量有多差,大夫最清楚,他只是意志超出常人,不让自己醉。
如意茫然且疑惑,目送了她。
三日后。
天子率领王侯与百官浩浩荡荡出城,进行每年的冬狩。
仪仗队伍行过凤首山,白如黛后脚声称去晋州走亲戚,山脚下大张旗鼓,轰轰烈烈,亲朋好友齐齐来相送,突出一个显摆。
热闹半晌,感觉差不多了,她才高高兴兴登上马车,天子往东她往西。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确定无人跟踪,车上猫着的十六露头出来,揭开身上障布,道：我不明白。
白如黛道：如果有一天,你走在路上,突然有个人过来,给你鱼竿和鱼饵,暗示你去河边,你上不上当
十六：我报官不好吗
白如黛摇头,我选择顺着他去钓鱼,看看能钓上来什么猫腻。
女人,你在玩火,你考虑过陛下的心情吗
白如黛默了默,又默了默,道：这何尝不我是在帮他习惯,失去我固然让他伤心,再失去哥就会好受许多。
对不起,我错了,我重说,十六清清嗓子,女人,你在玩火山。
白如黛：……
白如黛：少废话,快跟我换。
少顷。
车驶过荒无人烟的林间小道,一个长相不起眼的女子自车上跳下,迅疾走入密林。
白如黛走回城门处,正奇怪今日进出的行人为何如此稀少,往前几步,骤然被守卫喝住。
守卫指指城墙上布告,是没长眼还是不识字,天子冬狩,各城门三日之内禁止通行,回去吧。
原来如此。
白如黛：能通融一下吗
不能！
好的。白如黛转身。
山坡高地,营帐鳞次栉比,旌旗摇曳,守卫森严。
天黑时分,白如黛才敢摸近中心的王帐,如意挑帘出来,冷不防被人从身后捂住嘴拖走。
别喊,是我。
……如意惊疑不定,瞪着眼前陌生的小姑娘,你……
白如黛：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如意眼神霎时柔软,一拳锤在她肩膀,离家出走你还知道回来！
不由分说牵住她手,正好陛下现下有空闲,不是我说你俩,什么大事不能摊开说,好端端非要闹别扭,下次不许了……
白如黛一动不动,微感抱歉地道：
我不是来找萧入云的,城门封了,我进不去,找了一圈周大哥没找到,你能帮我进城吗
如意郑重打量她,你进城做什么
有急事。
如意斟酌片刻,今日天色已晚,等到明日……
我等不到明日,白如黛打断她,我怕鱼跑了。
虽然萧景和有三十三盯着,但她不放心。
天子离京,萧景和若想有什么动作,这几天就是最好的时机。
如意与她对视片刻,肃然道：跟我来,须得先替你找身衣裳。
白如黛换上宫女服侍,跟在如意身后走帐篷,半路,如意被旁人叫走。
如意提醒白如黛,别乱走,我去去就来。
白如黛乖乖答应,原地等了一阵,忽闻一群人的脚步声。
她下意识往边上躲,却被另一群人堵住去路,没办法,只能装作忙碌的宫女,随手从地上抄起个不知谁落下的酒壶。
两队人马在空地上汇合,一水儿的王公贵族,当中白如黛只认得出李慎。
著名纨绔李小侯,一身干练猎装,精神抖擞,神采飞扬,想是刚从猎场下来,且收获颇丰,不然不能这么膨胀。
他比比划划,边解披风边跟身旁人夸耀自己的战绩,白如黛低头与众人擦肩而过,猝然被扔过来的披风蒙了头,手上的酒壶被夺走。
李慎仰头便喝,大呼：痛快！
白如黛：……
默默扒下披风,李慎相继解下箭囊、佩刀等物,一股脑扔给白如黛,你,把这些送到本侯的住处去。
白如黛按捺暴揍他的冲动,屈膝行了个礼,胡乱选了个方向,迈出几步,突听身后李慎兴奋道：
陛下！
白如黛狠狠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