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有何作为
好大的口气。
这声音的主人梳着一头整洁的银丝灰发,用一只三层莲花冠束着。
她虽年迈,却是精神矍铄,正是宋若杉之前留意到的陈老夫人。
她的丈夫曾任太子太师,只因手中无权,又为太子太师,为人光明磊落,直抒胸见,而为世人所尊。
他的妻子出身书香世家,个性亦如是。
陈老夫人一开口,众人皆是屏息凝神。
只听老夫人接着道：听闻言贞公主之前于大良掌权,如今大良战败,言贞公主来到我南越境内,以和亲求安宁,可需知,我南越国从无内宅妇人掌权之例
宋若杉暗道殷弦月本事,竟能把这位老神也请了出来。
宋若杉心中暗道,何止南越无此先例,大良从前亦无此先例。
是她宋若杉临危受命,开创了这条先河。
陈老夫人为人耿直,但也有其陈腐之处,并不容易对付。
可万变不离一个理字。
言贞久闻陈老夫人贤名,可今日所言却是差矣,万事发展皆有其根源,要知大良与南越两国边境之争,原本早就有所定断,当初更是南越派出质子在前,前往大良谋求两国安定,可后来……
宋若杉拉了个尾音,举杯啜茶掩掉了后面的话。
后来是南越皇不顾质子安危,不顾两国协定,为满足自己的野心,再次侵犯大良边境,这才有了如今和亲一事。
追根溯源,是南越毁约在先。
这些话宋若杉不必抬到明面上,也足以让在场众人面颊发烫。
东二台上的这份热闹终于引起了东一台的注意。
两台之间的木栈道不过两步路,这时,东一台那边有不少人都围到了栏杆处,关注起这边的对话来。
唯独岐王一人,仍安然地贴在主位上,一动不动。
陈老夫人面有难色,说起遵约重诺,她和已故的太子太师皆为典范。
宋若杉无需任何技巧,只是陈述事实便已令她哑口无言。
可东一台那边却有人看不过去。
怒道：和亲与为质岂能相提并论,我南越皇子到了大良之后并未得到妥善照料,我南越皇爱子心切,不得不顺应天道,再度发兵,意欲赢回皇子。再度发兵,实因不忍！此非不遵约,乃是我皇一颗护子护民的赤诚之心。
说话之人长须乌发,看着已到不惑之年。
那人不依不饶,公主既曾于大良掌权,又为何对此视而不见,任由我质子受辱,任由大良哀鸿遍野而不救之
今我南越不计前嫌,胜仗之后不索地、不要款、不取粮,只为连通两国贸易,繁荣边境,叫百姓不再受苦,又邀大良言贞公主来我南越和亲,赐予尊贵身份,福及万代。国安民乐,岂不美哉
岂不美哉
宋若杉再也抑制不住,哼笑一声。
不知对面是何人在此说教两国交战,生灵涂炭,先是有皇子为质,保一国安宁,后有公主和亲,愿两国再无战事,请问阁下,又有何作为
宋若杉快速换了口气,言贞以为,南越之所以强而攻之,战而胜之,必定是因南越皇雄心壮志,而南越朝中也必定人才济济,皆有宏图伟略。
南越有皇子为质在前,又有言贞和亲在后,必定更加懂得两国边境安宁之理,邀言贞入宴,必定能够善而待之,不曾想,言贞从前打心眼里意欲高看之人,便也不过是群粗鄙之辈！
你！……
那人一时接不上话来,一口气郁结在胸。
人群中不知哪里传来一声极冷极冷的哼笑。
那声音仿佛是从水面上传来的一般幽冷。
宋若杉下意识地去寻那声音,可一眼望去,水台之下除了看似平静的溪水,并无他物。
宋若杉接着道：诸位可曾想过那些时日的太平是你朝十三皇子舍身换来的
此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只有潺潺水流应和着宋若杉。
三月的春风轻轻拂动,此刻却如凌厉的巴掌一般抽在众人脸上。
宋若杉一鼓作气,言贞在此还需提醒诸位,十三皇子受伤一事并非出自大良的手笔,南越十三皇子于途中受人毒害,致使到了大良上京城后,药石惘然,实非大良之过。
此外,言贞更是听闻战时那年,南越前线供给不足,而越京之中贵族却同今日这般于汭溪之畔搭建水台,享春日宴之欢,丝竹乱耳,酒醇肉香,庸庸扰扰,热闹非凡,最终致使水台坍塌。对此,言贞一直不敢置信,恰逢今日,敢问各位,当真如此
这时,溪畔起的缕缕春风哪里还是巴掌,那就跟刀子一样仿佛要将所有人的面皮割下来。
宋若杉的话令人汗颜。
唯独殷弦月神情凝肃,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宋若杉,想起半蟾殿里的宫人提起白额虎时一脸警惕的模样,殷弦月嘴角微微勾起。
这时,东一台那边的白额虎从之前小憩的木柱子上立了起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宋若杉。
殷弦月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条小鱼干,快速掷向宋若杉。
柱上的白额虎果然上钩。
刹那之间,那只虎纹狸奴微微屈膝、起跳、腾空、落下,一气呵成,无比精准地扑在宋若杉身上。
殷弦月眼里迸出了狡黠的光。
宋若杉还以为是什么装了石头的布袋子朝她扔了过来。
定睛之后才发现竟是白额虎。
而她下意识的反应竟也不是逃开,而是乖乖伸手,接住了它。
随着喵呜一声,小东西心满意足地落入了她的怀抱中,拿着毛茸茸的小脑袋蹭着她的手臂。
而殷弦月投掷的小鱼干正好落在宋若杉脚下,并未得白额虎青睐。
这如何可能
眼见宋若杉横扫四方,南越落于劣势,殷弦月原是想放出白额虎让宋若杉受惊出糗。
可结果,那个野蛮高傲的小东西为何会在宋若杉怀里乖得不像话
不仅殷弦月想不明白,在场的宾客亦想不通。
白额虎因为其独特的毛色而深受南越皇喜爱,可这小兽凶蛮得很,故而才被南越皇忍痛割爱养在别宫之中。
这大良来的和亲公主乃是外来者,白额虎为何会同她这般亲近
众人惊叹之时,宋若杉可没意识到被白额虎亲近是什么了不得的荣耀。
她面上淡定,可心里却慌得厉害。
白额虎在她身上,叫她的鼻尖还有裸露在外的肌肤瞬间有了痒感。
宋若杉要在人前保持端庄,便不能继续抱着白额虎。
可这小东西偏偏又是南越皇的宠物,她总不能直接撒手吧
心中焦急之时,木栈道上响起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来人一身內侍打扮,身量略高。
他匆匆来到宋若杉面前,微微弓着身子,伸出双手落在半空。
是奴婢失职,惊扰了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