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苏隐蹲在溪边搓洗算袋上的草屑。
溪水漫过指节,凉得刺骨,他却盯着水面倒映的云影出了神——这是他连续第三日发现异样:昨日翠儿抱着妞妞路过草屋,脚步顿了顿又加快;今早沐风送猎物来,欲言又止地摸了摸腰间的骨刀;就连总爱端着热粥来的李大娘,今早把陶碗往石桌上一放,嘴张了张,最后只说了句"天要变凉了"。
"阿隐哥。"
清甜的嗓音惊得水面荡开涟漪。
苏隐抬头,见花灵抱着一捆干柴站在五步外,发梢还沾着露水珠。
她平时总爱凑过来问相术,今儿却把柴堆在门口,手指绞着粗布裙角:"我...我娘说,后日的祭天典要换算师主持。"
苏隐的瞳孔微微收缩。
祭天典是青牛部落一年中最郑重的仪式,历来由最受信任的算师主持,将族人的祈愿刻在龟甲上,再投入火塘献祭。
他刚要开口,花灵突然凑近,压低声音:"我听见王二婶在井边说,你用邪术镇住了石长老,那些病人好得太蹊跷,怕不是吸了活人的生气......"
山风卷着晨雾掠过草屋,苏隐的算袋无风自动,袋口露出半截地脉图残卷。
他垂眸掩去眼底暗芒——这谣言来得太巧。
三日前石虎父子被关柴房时,石豹骂出"蚀灵族大部队"的威胁,如今谣言便指向"邪术",分明是要动摇他在族人心中的根基。
"花灵。"苏隐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去把沐风喊来,就说我要去后山林子采些艾草。"
花灵走后,苏隐摸出算袋里的青铜算筹。
算筹在掌心相击,发出清越的脆响,这是他启动系统推演的暗号。
系统光幕骤然在眼底展开,无数因果线交织成网:最醒目的两条分别缠着"石虎"和"石豹",前者的线指向柴房角落的破陶瓮,后者的线正往部落西头的老槐树下延伸——那里是族中妇女洗衣、孩童玩耍的聚集地,最适合传播谣言。
"果然。"苏隐低笑一声。
三日前他特意留了个破绽:搜出周清药囊里的毒粉时,故意让石虎看见他袖中露出半截蚀灵族的鳞甲。
老狐狸必定以为他与蚀灵族有旧怨,才会急着用"邪术"污名化,好让蚀灵族来袭时,族人不敢再信他。
午后,沐风扛着石斧跟在苏隐身后钻进后山。
少年的鹿皮靴踩断几根枯枝,终于憋不住开口:"阿隐哥,他们说你用邪术......"
"你信么?"苏隐弯腰摘下一丛艾草,指尖掠过叶片上的白绒毛。
沐风的耳尖瞬间泛红:"我娘说你救了妞妞,我阿爹说你带我们避开了上个月的凶兽潮。
那些嚼舌根的,不过是被石豹那混球哄了——今早我看见张猎户家的小子往柴房送馒头,准是石虎父子指使的!"
苏隐将艾草塞进沐风怀里,目光扫过后山山坳里的三株老松。
那里是部落的埋骨地,每株松树下都埋着历代算师的龟甲。
他蹲下身,用算筹在松针覆盖的土面上划出几道痕迹——龟甲埋藏的位置,正好对应地脉图上三条灵脉的交汇点。
"后日祭天典,你带十个勇士守在火塘边。"苏隐的指尖在土痕上点了点,"无论发生什么,都别让任何人靠近龟甲堆。"
沐风刚要应下,山脚下突然传来急促的呼喊:"算师!
算师不好了!"
是二柱媳妇。
她跑得发髻松散,裙角沾着泥,扑到苏隐跟前时膝盖都在打颤:"我家二柱...他说看见石虎在柴房里拜邪神!
说那些绿火...绿火缠在他脖子上!"
苏隐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跟着二柱媳妇狂奔回部落时,系统光幕里的因果线突然暴涨——石虎那条线正疯狂扭曲,末端竟缠着团幽绿的鬼火。
柴房外已经围了一圈族人,守卫的两个勇士正举着火把往里照。
"都退开!"苏隐分开人群,就着门缝往里看。
石豹正蹲在墙角啃冷馍,石虎则背对着门,双手结着奇怪的印。
他面前的地上画着暗红的阵图,阵心摆着半块蚀灵鳞甲——正是苏隐前日故意"遗漏"的那半块。
幽绿的火苗从鳞甲上腾起,在石虎头顶凝成模糊的兽影,像蛇,又像某种未开灵智的凶兽。
"石长老这是在召蚀灵族的邪灵?"人群里有人倒吸冷气。
石虎突然转身,脸上沾着血——他咬破了指尖,在自己掌心画着同样的阵图。
看见苏隐,他突然笑了,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诡异:"苏隐,你以为赢了?
等邪灵认主,这部落里的每一口呼吸,都是我的......"
"砰!"
柴房的木门被沐风一斧子劈开。
幽绿火苗"嘶"地窜高,却在触到沐风身上的兽皮护心镜时猛地溃散。
苏隐盯着那面护心镜——是他前日悄悄让花灵在镜背刻了镇邪符,专克外族邪术。
"把他们捆紧!"苏隐的声音冷得像冰锥,"加派守卫,每两个时辰换一班。"
夜色降临时,苏隐又坐在了草屋门槛上。
算袋里的地脉图烫得厉害,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因果线推演完成,石虎父子将于三日后祭天典当日,利用邪灵阵操控龟甲自燃,嫁祸宿主为灾星。"
他望着天上渐圆的月亮,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后日祭天典,他会提前在龟甲下埋入灵脉石——地脉的生气能熄任何邪火。
至于石虎父子...他摸出怀里的半块鳞甲,指尖划过上面细密的倒刺——蚀灵族的大部队,该到了。
"阿隐哥。"花灵端着热汤走过来,"李大娘说后日要给你做新算袍,红布都染好了。"
苏隐接过汤碗,热气熏得眼眶发暖。
他望向柴房方向,那里传来石豹的骂声,却比往日弱了许多。
明日他会让沐风在柴房周围撒上艾草,再摆个小净魂阵——不是为了慈悲,是要让石虎父子活着看到,他们精心布的局,不过是他棋盘上的一步闲棋。
祭天典当天的晨雾里,苏隐穿着洗得发白的旧算袍站在火塘前。
族人陆续围过来,有人递来新摘的野菊,有人往他算袋里塞了把枣子。
他望着众人信任的目光,轻轻摸了摸腰间的算筹——今日他要演一场戏,让所有人都以为,这局,他赢得轻松。
祭天场的晨雾还未褪尽,火塘里的柴薪已噼啪炸响,将堆成小山的龟甲映得泛着幽黄。
苏隐踩着露湿的青石板往场中走,旧算袍下摆沾了些草屑——他故意没换李大娘新染的红布,只在腰间系了串花灵塞来的野菊,花瓣上的水珠顺着算袋往下淌,滴在脚边的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痕。
"算师!"
花灵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少女跑得发辫松散,手里攥着根红绳,见他转头,便踮脚将红绳系在他手腕上:"这是我用阿娘染布的剩线编的,能挡邪。"她耳尖通红,指尖触到他手腕时像被烫到似的缩回,又补了句,"沐风说今早柴房的绿火没冒头,准是你前日撒的艾草管用!"
苏隐垂眸看那根歪歪扭扭的红绳,喉结动了动。
他能感觉到系统光幕在眼底流转,因果线里花灵的支线泛着暖光——这姑娘昨日在井边替他驳斥谣言时,被王二婶推得撞在石磨上,此刻膝盖还裹着粗布。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散下来的碎发:"比我去年编的好。"
右侧传来沐风的低唤。
少年抱着石斧站在火塘边,兽皮护心镜擦得锃亮,镜背的镇邪符被磨得发浅——是他昨夜偷偷用朱砂描过的。
沐风冲他挤了挤眼,脚尖点了点龟甲堆下的土:"按你说的,灵脉石埋在第三块龟甲正下方,我今早用草叶做了记号。"
苏隐的目光掠过人群。
族老们围在祭台边交头接耳,张猎户摸着络腮胡往他这边看,王二婶缩在人群最后,手指绞着围裙角——那是心虚的模样。
而角落的柴堆后,石虎父子被两根拇指粗的藤条捆着,石豹的嘴被破布堵着,只露出一双发红的眼;石虎却直勾勾盯着他,嘴角挂着抹阴鸷的笑,像条躲在暗处的蛇。
"吉时到——"
司祭的老巫颤巍巍举起骨刀,划破指尖在龟甲上点血。
苏隐深吸口气,迈出的脚步忽然顿住——系统光幕里,石虎的因果线突然暴涨,缠上了祭台旁那株老槐树的枝桠。
他抬眼望去,树杈间落着只灰毛乌鸦,正歪头盯着龟甲堆,爪下抓着片泛绿的鳞甲碎片——蚀灵族的标记。
"起卦!"
老巫的声音未落,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喊:"慢着!"
石虎不知何时挣开了半根藤条,他吐掉堵嘴的破布,踉跄着扑向祭台:"这龟甲不能烧!
苏隐用邪术镇了我的魂,他要借祭天引地脉邪火,毁了咱们青牛部落的气运!"他脖颈上还沾着艾草汁的绿痕,声音却拔高得像夜枭:"昨日我在柴房见他往龟甲里塞妖骨!
他根本不是算师,是蚀灵族的细作——"
"石长老!"苏隐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三分疑惑两分震惊,"你昨日还说我用邪术吸人气,今儿又成了蚀灵细作?"他转身看向族人,指尖轻轻敲了敲腰间算筹:"不如让大伙看看龟甲底下埋着什么?"
沐风立刻举起石斧,斧背重重砸在龟甲堆边缘。
最上层的龟甲哗啦滚落,露出底下半块泛着青光的石头——灵脉石表面流转着细密的纹路,像地下河在石中流淌。
苏隐弯腰拾起,举到众人面前:"这是前日在后山埋骨地挖的灵脉石。
三日前石长老在柴房召邪灵时,我便怕邪火伤了祭天的龟甲,特意用它引地脉生气护着。"
人群里响起抽气声。
张猎户挤到最前面,伸手摸了摸灵脉石:"怪不得我家小子说柴房夜里有青草香,原是算师在镇邪!"王二婶缩得更靠后,耳尖红得滴血——她昨日在井边说苏隐吸人气的话,此刻全成了笑话。
石虎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他猛地转头瞪向石豹,石豹却别过脸去——那半块蚀灵鳞甲是他昨日趁守卫打盹时塞进老槐树的,本想等龟甲烧起来时,让乌鸦叼着鳞甲坠进火塘,坐实苏隐通敌的罪名。
可此刻灵脉石的青光映得他眼底发疼,连石豹裤脚沾着的槐树叶都成了铁证。
"石长老,你说我塞妖骨。"苏隐向前走了两步,算筹在掌心相击出清响,"不如让沐风把龟甲全扒开?
若真有妖骨,我自缚双手任你处置;若没有......"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里几个昨日传谣言的妇人,"往后谁再传邪术的话,便替石长老去后山守埋骨地,如何?"
"好!"
沐风应了一声,石斧上下翻飞。
龟甲块块落地,露出底下干燥的黄土——除了灵脉石,再无半分异物。
花灵突然冲上前,举起从石虎脚边捡起的碎鳞甲:"阿隐哥前日在柴房搜出的蚀灵鳞甲,我偷偷收着!
石长老昨日拜邪灵时,用的就是这东西!"
人群炸了。
几个年轻勇士冲过去,对着石虎父子就是两拳。
石豹被揍得蜷成虾米,石虎却直挺挺跪着,盯着地上的鳞甲,突然笑出声:"你以为赢了?
蚀灵族的大部队......"
"捂住他的嘴!"苏隐喝止,目光却扫过部落外的山梁——那里腾起一线尘烟,像条蜿蜒的蛇。
系统光幕里,蚀灵族的因果线终于清晰起来,在尘烟尽头凝成尖锐的刺。
他转头看向族人,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慌乱:"快!
把石长老父子关到石牢去!
王二婶,你带妇人孩子回屋;沐风,带勇士守好部落门——"
"算师!"花灵拽住他的衣袖,眼睛亮得像星子,"我帮你看龟甲!"
"我守着灵脉石!"沐风拍了拍护心镜,镜背的镇邪符在火光里泛着朱砂的红。
苏隐望着他们,喉间突然发紧。
他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绳,又摸了摸算袋里的地脉图——那些曾怀疑他、疏远他的目光,此刻全变成了滚烫的信任。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因果值+300,获得低级天机碎片1。"他低头用算筹在掌心划了道痕,那是蚀灵族的方位。
祭典结束时,夕阳把部落染成金红色。
李大娘捧着新算袍追出来,红布在风里翻卷如焰:"阿隐啊,这针脚我拆了三次,你试试合不合身......"苏隐接过时,指尖触到布料里缝着的小龟甲——是花灵的手艺,边缘还留着她剪坏的毛边。
他望着山梁上未散的尘烟,嘴角笑意渐深。
系统光幕里,蚀灵族的标记正在逼近,而他的因果线已悄悄缠上了对方的命脉。
有些局,该收网了。